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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修真-师姐的剑 > 天道的阴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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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紫莹莹的雷光之中, 杨夕的视野却是血红的。

杨夕感觉到, 身体正在天雷的激发下恢复活力, 精神却好像正在死去。

“所有人都该死……”

这仿佛也是她的想法。

“如果这些人都消失了, 世界终于就美好了……”

无数次她也的确曾经这样想过, 第一次看见卖身契的时候, 老道士被饥民分食的时候, 翡翠惨死的时候,蓬莱叛变的时候……

但是她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冥冥之中, 她看到人帝魔君卫明阳的脸。

英俊、冷酷、噬血、残暴……仿佛不是人。

忽然间,杨夕在一片令血液沸腾的天雷之中,感到了一阵冰凉。

她仿佛经历过这种从头到脚的寒意。

但她此刻没有精力去想。

这点寒意帮她找回了一点神智。

我好像发过一个什么誓……

朦胧之间, 眼前闪过孽镜地狱里景小王爷的心魔。

尸横遍野, 残垣遍地。

一个手持死神镰刀的杀神,带着铁黑色的面具, 一刀穿透了死者的胸膛。温热的红色喷溅出来, 死神蓦地抬起双眼, 一黑, 一蓝。

垂死的精神蓦然回光返照起来, 杨夕双瞳紧缩, 背后激起一片冷汗和浮凸的鸡皮。

长刀见血的恨意仍然在血管里暴突。

从头到脚的冰凉,又一次闪现出来。

杨夕在那一瞬间,抬手扣住怀里的无常面具, 一把扣在了脸上。

世界黑了下去。

一片黑暗之中, 杨夕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无常剑!你挺住!你可是这世界上最能抗的那只崽!谁入魔你都不能入魔啊!”

谁说的,我明明什么都扛不住。而且总和自己较劲,真的好累……

眼皮张开。

杨夕看见自己梁家后院的那条长街上,面前的侍郎府已是一片废墟。

眼皮又阖上。

“你入魔了让我们怎么办啊?你特么是命运之子,天道针对的那个人啊!你赢了我们才能出生啊大哥,阿不,大姐!阿姨!亲娘!姑奶奶!算我求你了……”

戚,死骗子。当我是小王爷那个夯货么,还什么命运之子。我明明就是,爹不亲娘不爱的那个……

唔,我就是个小可怜!

眼皮张开。

杨夕嘟着嘴,口中咬着一面景氏大行王朝的百鬼夜行旗,残破的。脚下是大行王宫的宫墙,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手中的镰刀正挥向墙角下的一队士兵。

眼皮又阖上。

“无常剑杨夕!昆仑大师姐!这世界上因为你,有三千万修士把自己作死了!你要是向心魔低头了,他们可就都白死了!”

胡说!老子什么时候杀过那么多人!

这声音不止钻进了杨夕的耳朵里,还钻进了杨夕的脑子里。

一气之下,她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自己跪趴在地上,一手攥着长镰,一只眼睛在流血,腿也已经断了一条。

而那仅剩的一条腿,一只手,还在拼命地爬向前方的龙椅。

黄金打造的龙椅上坐着一个明黄色的人影,不闪不避,一动不动。

杨夕睁着一只眼睛,垂着一条胳膊,攥紧了镰刀,手腕用力扬起。

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扑上来,把杨夕死死抱住,整个人压趴在地上平平地摊成一张杨夕饼。

“你克制啊!天爷哎!你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啊!”背后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激动地哭粗来。

“二乙子,你给我起开!”杨夕声音沙哑,气力低弱,却仍能听出语气里的威胁。

背后的力量忽然一松,颤颤地:“你……能认出我了么?”

杨夕喘气的声音仿佛风箱一般推拉。

“我放开你,你可不能砍了皇帝……”

杨夕脸贴在地上,应了一声:“嗯。”

背后的力量松开了,杨夕一把抓起长镰,手起刀落。

锋利的刀刃,“噗”一声**柔软的胸膛。

杨夕自己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也不能自杀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就生不出来啦!”

说得好像你是我儿子……

血液从身体里渐渐流出的过程,精神却好像终于开始复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夕再一次睁开眼睛。

残阳西斜,落日的余晖铺洒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

杨夕坐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

只是手臂仍然垂着一条,腿仍然断着一根。

屁股下面似乎本来应该是一座宫殿,废墟之中尘埃飘凝不落。

整座皇城垮塌了一半,虫不鸣,蝉不叫,既没有风吹,也没有草动。

杨夕一只眼遮在绷带里,另一只眼眨了一下:“时间的裂缝?”

背后响起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你要那么叫也行……”

杨夕皱了皱眉:“你滚到我正面来!我脖子现在转不动。”

然后,杨夕的视野里,一个丰胸细腰,鱼鳞裙子,带白骨面具的身影蠕动着游到了正面。

白骨面具上活动的图案扭曲成一张笑着的嘴巴:“呵呵呵,又见面了。上次告诉你的未来都实现了,这次你有没有多相信我一点?”

杨夕单手撑地,一只脚把掉落在旁边的镰刀勾过来,眯着一只眼睛看它: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解释。”

二乙子面具上的嘴巴扭曲的一下,半晌才抽抽着道:

“你刚才本来是要筑基的,但是被我给拦住了……”

杨夕单手抄起地上的长柄镰刀,一条腿跳起来就要砍死这个二乙子。

二乙子瞬间闪出去半里地,尖叫道:“你听我说完啊——你不能在这儿筑基!在这儿筑基你就入魔了——!”

镰刀的尖头切豆腐一样**地面的砖石里,激起暴土扬尘一片。

单只眼睛冷冰冰地抬起来:“入魔?”

二乙子远远地保持着警惕:“你心魔憋了这么久,憋大啦!你就干不过它,就入魔了。就像那个卫谁谁……”

“卫明阳?”

杨夕一愣。

“没听说他憋着自己的心魔,他不是纵欲那一挂的吗?”

二乙子摇摇摆摆,纤腰肥臀风骚地笑:

“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来,还能长修为长寿命,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

杨夕更愣了。

这就是她潜意识始终不愿修魔的原因。

“孟浅幽骗了他?”

“不,魔的伦理是不同的,对于魔来说,谁吞噬了谁,都是大功告成。”二乙子哼哼唧唧地这样讲,一边讲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瞄着杨夕。

杨夕总觉得这话里隐藏着什么惊天秘闻,但因为被二乙子瞄得毛骨悚然,一时竟然挖掘不出来。

额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心口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的疼。

杨夕喘着粗气,四下扫了一眼周围几乎一片废墟的大型皇宫。

“你是……要拦着我入魔……所以把我拉进了时间裂缝?”

“不,你入不入魔其实不关我事,只是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筑基。你在这儿筑基了会改变世界的发展进程。”

杨夕用一种“你他妈在逗我”的眼神看着这个神经病。

“而且不是我拉你进来的,我只是撑开了这个缝,给你一个暗示,你是自己进来的。”

杨夕嘴一咧:“哈?”

二乙子面具上的图案缠绵地变幻,最终化作了一个隐约带着波浪的箭头。

那看着就很骚浪的箭头指着杨夕的……脸?

杨夕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了那张冰冷的无常面具。

她想起来了。

上一次掉进时间裂缝里,也是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之后,戴上了无常面具!

“它?”杨夕不敢置信地按着脸上的面具。

“你这张面具,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不受这个世界自己的规则束缚,所以你戴上它,能看见这儿。”

杨夕甩了甩头,尚未能够把破碎的信息串起来。

“还有什么,你一起说。”

上次也好,这次也好,这个身份不明立场不明的二乙子始终叨叨着让自己信它。

“就是,你不能在这个场合筑基。于是我撑开了……额……时间裂缝,给你信号,你有经验,带上来自炼狱小世界的神降媒介,进入到这个时间裂缝。

“然后你心魔绷不住了,濒临入魔的情况下,马上要大开杀戒……

“对,如果你不进入时间裂缝,你当时那个状况不是杀一群人,就是被一群人当街砍死。

“但是你进入了时间裂缝,这里所有破坏的东西等你离开都是会复原的。不能复原的就只有人!

“我们不能在你筑基之前改变世界进程,尤其大行王朝盛京这种富贵地方,聚集的大多都是身负大量气运,举手投足影响千万人生死的魂魄。指不定砍了个谁,就蝴蝶掉了你筑基的机会……哎,蝴蝶你听说过么?就是丛林里一只蝴蝶蒲扇翅膀……”

杨夕抬手打断它:“所以最后死人了吗?”

二乙子坚定地把脸转向残垣断壁的一侧。

杨夕目光顺着二乙子的朝向看过去,只见一处半塌的宫墙角下,柴火垛一样堆了四五十个人。

宫女、太监、宫妃、侍卫,不分种类口歪眼斜地堆在一起。

此刻大约是他们出生以来灵魂最平等而接近的一刻。

杨夕怔了怔,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堆:

“这都是你……”

二乙子道:“你知道追在你后边儿把人从你刀下抢出来,还要不弄伤他们有多不容易吗?三宫、六院、十八房,你居然闯了一半!我堆了三十多堆人堆儿!”

“人堆儿……”杨夕愣兮兮地重复了一遍。

二乙子因为不是人,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个名词有什么问题。

“对了!为了照顾你的家人,你家里我单独堆了一堆!我还特意把那个烧焦的宫主跟你哥堆在了一起,你那个中毒的妹妹跟那个小俏妹夫堆在了一起!”

杨夕嘶嘶了两声,觉得有点儿牙疼。

“我特么真谢你!”

二乙子脸上的面具,顿时化开成了一片云开月明的图景。

杨夕觉着,那表情大约应该理解成“欣慰”。

而杨夕直到此时,才终于松下了心里绷住的那根弦。

四下环顾,这残垣断壁的场景跟景小王爷的心魔中太像,以至于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像那心魔里一样,杀得大行王朝一片血流成河。

虽然她私心里以为,自己该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虽然单打独斗,大行王朝能干过她的人已经不多,但人家毕竟也是有军队,有数十万散修常年盘踞京城的。

哪儿能站着像靶子一样给她杀?

也就是这时间裂缝里,一切静止,才能造成这么强大的破坏力。

低首看了看手中的镰刀,呵呵,一把破烂,远没有小王爷心魔里那么酷炫。

二乙子看见杨夕表情,适时插上了一句:“你刚刚满天满地的抢兵器,我想着你以前都是用这种长柄镰刀,就给你塞了把像的……”

杨夕闭了闭眼睛,如果没有这二乙子拦着自己。

自己是不是就已经入魔、筑基、成剑、然后拿着一把小王爷心魔里那样酷炫的镰刀,真的把整个大行皇宫杀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了?

还真的是有可能的。

那好像就是刚才,自己在几乎入魔前选择了的行动方向……

“既然都是我一个人在泄愤,我这胳膊儿腿儿……”杨夕冷不丁地问。

“不是我掰断的!”二乙子立刻道。

杨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我……不是故意的……拦着你入魔也挺难的……什么的……”弱弱地。

“主要还是我残了废了不要紧,只要别死别筑基就不耽误你的事儿吧。”杨夕冷漠地道。

“嘿嘿……嘿嘿……咱俩之间,这么说多伤感情!”

“所以你是我儿子吗?”

“开……开什么玩笑?你就没嫁出去行么?”

杨夕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是我生的就好,看来不是作孽做多了,生出了一个奇葩。

二乙子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二。

“你……”杨夕等了半天,见这个二实在不靠谱,面具上兀自风云色变,全没有要继续往下讲正事儿的意思。只好问道,“你是来自未来的吗?”

出乎意料地,二乙子一愣之后,竟然摇头。

“不,你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筑基,才真正的未来。”

杨夕皱着眉头:

“我本以为你是重生者,可是刚刚又觉得不像……”

二乙子发出笑声,好像听到了什么赞美。

这赞美名不副实,但是依然十分受用。

“飞升的修士才能选择重生,我哪儿有那个本事!”

杨夕的精神被一记天降重锤砸到了脸。

“重生者都是飞升的修士?”

“准确说,是渡过了飞升天劫,却没有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修士。”

“可是为什么?”杨夕震惊了,陆百川那老不死为了飞升都快折腾疯了,居然还有人渡过天劫不飞升?

“还有遗憾呗?”二乙子面具上的图案分裂成滑稽的两半,一半海晏河清,一半风云变幻,令人难以理解,“伟大的灵魂总是有与众不同的想法,我这么平凡的思想怎么猜得到?”

杨夕缓了半天的神,仍旧有点发懵地问,“在未来的世界,这是修仙者中的常识吗?”

“都跟你说了,那不是未来。”面具上的图案皱成了一团,嘀嘀咕咕地道。

杨夕摇摇脑袋,又摇摇脑袋,大概是脑袋里的水太多,怎么也甩不出去,想不明白。

“可你又说你不是重生,又说你不是从未来……额……穿越回来的,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前提是眼前这货不是在骗她。

但是它上次的方法很有效,成功预言了几件未来的大事之后。它现在就算跟杨夕说太阳是方的,杨夕可以让女人怀孕,杨夕都会抬头认真地观察一下太阳,再脱裤子看一下自己有没有长什么新零件儿。

二乙子下半身的裙子忽然像鱼尾巴一样往前游动,迅速游到杨夕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

“你不要相信那些推演,算命,预知之类的迷信好吗?唯一有点依据的就是占星,可是占星也根本算不到未来。你记住,你是杨夕,你只要相信你自己就好了!我拜托你,只相信你自己,永远不要怀疑,好吗?”

杨夕嘴角抽抽抽抽抽,不是!你这突然灌过来的鸡汤,我鼻血都要补出来了!

舌头在口腔里舔了舔虎牙,她忍着牙疼,磕巴了几次,才把话问出来:

“你刚说什么……命运……之子……被天道……嗯嗯……的人……是怎么回事?”

“啊!破除心魔,这是你的宿命啊!你就是为此而生的!”

“你确定我不是为了被心魔折磨而生的?”

“相信自己,好吗?”

杨夕:“……”好悬没噎死。

“所以,你并不是什么都会告诉我,是吧?”杨夕终于有点琢磨过这个二儿的行事了,看着疯疯癫癫,但它心里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算计。

二乙子脸上浮现出一片,水草墨花儿的无害图案:

“那当然,毕竟你追着我砍了几百年。未来可见的,你肯定还是要追着我砍。我又不傻。”

“那你还要我相信你?”

“吼,无常剑,我并不是要跟你交朋友好吗?我只是,要你相信我们暂时可以合作,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你看我已经救了你,拦下你的杀孽挡你入魔,我会一直为你保驾,直到你在正确的时间,铲除心魔,筑基成剑。然后我们还好好的做我们的死敌。”

“我筑基了之后你才能生出来,是么?”杨夕道。

二乙子一面具温吞的灰色,并不搭话。

杨夕就已经差不多确认了。

可是该在未来生出来的家伙,活蹦乱跳很有生活经历的存在于眼前,这怎么也不是她能理解的逻辑。

它还说不是筑基,不是来自未来……唔,也许是谎话?可是又不像。

“你真不是我儿子?”杨夕忍不住道。

“说了!不是!”

“女儿也不是?”杨夕生怕被钻了语言漏洞。

“当然不!”

“不男不女我也不……”

“泥垢了!我是因为你筑基诞生的!不是你直接生出来的,你能放过我的心脏了吗?”

杨夕点点头:“好的。”

“所以你是我的剑吗?”

二乙子看起来整只二乙子都崩溃了:“剑贱贱!我看全天下就你们昆仑的最贱!”

杨夕露出一个不赞同的表情。

怎么能骂人满门呢,尤其骂得还不对。

“你说的是诞生,而你又说自己不贱……”杨夕利落的偏头,躲过飞来的石块,“不是剑。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是一个什么世界上还没有的新事物,不,种族,所以我筑基之后生出来的不止一个你?”

这不是什么特别耸人听闻的猜测,世有六道,然六道之下尚有不少亚种。蛊毒现世之前,鬼道里也没有僵尸这个分类。

二乙子很爽快地耸耸肩,这时候它看起来更接近于一个男人。

“确实不止一个。”

杨夕垂眸又想了想:“你的同族们,都像是你一样吗?能预知……好吧,我们不提预知,都能够说出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能够说出我筑基的正……对你们最有利的时间,并且寄居在时间的裂缝里苟延残喘?”

杨夕意识到了,为什么上次自己追得这家伙乱跑,这家伙还不脱离时间裂缝——当时她还以为那是结界。

而这一次想要阻挡她入魔,其实也有更简单的办法,比如在她没到梁家之前阻止她,在秦昭香下毒之前干掉秦昭香,更或者在她入魔将要杀人的时候裹挟起她就跑,跑到无人的地方再把她扔下。

毕竟它有预判未来的能力不是不是吗?

可是二乙子却选择了一个那样被动的办法,发出暗示,等杨夕自己戴上无常面具。可如果杨夕没戴呢?

是的,它能预判未来,大概率能预判杨夕一定戴了。

但是听它后来在杨夕失去神智的那段时间里急成个鬼的样子,显然这个被动的方法,它不是那么有把握不是吗?

所以只能是,它无法离开时间的裂缝。

或者,暂时无法离开。

二乙子听到苟延残喘四个字,猛地脸上压下一片黑云。

半晌,才干巴巴地道:“并不是全部是这样,但的确有不少。”

杨夕抬起眼眸:“那为什么只有我遇到了类似的事。你是最强的吗?”

二乙子比比划划,激动起来:

“那他么不是我特别,是你特别行么?正常情况你本该出了裂缝就忘记了的,顶多能接受一些我的暗示,或者或者反射性的习惯。别人都是这样,可谁让你有无常面具呢?你居然在流动的时间里说这些,搞不好会功亏于溃你知道吗?”

杨夕拖着一条残腿,改换了一下姿势:

“出去就忘记了?就像地府忘川?”

二乙子愣了一愣,跨下肩膀:“好吧,就像忘川。”

杨夕恍然想起一个细节,在拜访大行王朝昆仑书院的时候,听书院的弟子们八卦,山长严诺一最近十分乌鸦嘴。

可杨夕记得,在昆仑山上的时候,没听人提过严诺一有这个毛病。

“严诺一也遇到了,是吗?”

二乙子想了想:

“昆仑操盘手?应该有的吧,但不是我。”

杨夕轻轻地“啊”了一声。

她确定自己没听过“昆仑操盘手”这个外号,所以这应该是未来严诺一的绰号。那些乌鸦嘴,恐怕是一些对未来的预判,来自他遇到的另外的“二乙子”。

对得上,的确有不止一个二乙子。

杨夕正襟危坐,道:“如你判断,未来我们必然是死敌。虽然你状态微妙,似乎难以干涉事情的发展,但你有不止一个同族可以合作。即便你自己,应该也不只有跟我一个人类合作的选择。

“可你仍然选择了我,即便我真的是特殊的那一个。但是能逼得你认为,即便死敌也应该暂时握手言和,并且迄今为止我对你的态度并不好,甚至你取信于我并不容易……我想,这通常是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强大的敌人。单独无法战胜的敌人。

“它是什么?”

二乙子嘿嘿嘿地笑起来,脸上半明半暗,显出些阴险的样子。

“到底是无常剑呐,真敏锐,你甚至都不问是‘谁’。”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连白云也没有一丝的空茫蓝天。

“你猜对了,能让我跟你合作的,除了它还有什么呢?”

杨夕闭上了眼。

啊,天道。

“你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上一次我跟你说,你会信吗?”

不信,当然的。非但不信,还会觉得眼前这个不是疯子就是骗子,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是那几个精准的预测,让杨夕不得不相信它的疯言疯语。

杨夕眼睛睁开了,露在绷带外面仅有的一只眼,黑得几乎要吸光:

“我干了。”

“哼?”二乙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以为杨夕还要再问几个问题。比如,天道到底是阻止她筑基呢,还是阻止它们诞生?也或者,三千万修士因她而死,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杨夕居然就打算直接莽了。

“告诉我,天道不希望我筑基的时间、地点。”

二乙子非常迅速地道:“三天后,琼州大阵里。你之前就是被景氏请来阻止琼州大阵,才筑基的!”

杨夕点头:“我们直接去琼州大阵。”

二乙子一惊:“三天后……你现在去了时间不对!”

杨夕却道:“我说的是,我们。你带我去,你不是能随时撑开时间裂缝吗?直接跳到三天后没问题的吧。”

杨夕一边说,眼神瞥向了二乙子“裙子”上几片支离出来的断口。

那“裙子”是二乙子身体的一部分,而上面的断口还很新鲜——是杨夕上次见面砍的。

杨夕有八成的把握,这家伙是直接从之前的裂缝里跳过来的!

二乙子愣了半天,才迟疑着道:“你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无常面具?”杨夕沉着地问。

二乙子却摇摇头:“不,你是双胞胎。”

这是一个,杨夕绝对没有想到的答案。

“你听说过替身双杀吗?”

杨夕当然听过,她甚至还亲眼见过。

几乎是在听到这四个字的一瞬间,杨夕耳边就响起了阴二凄厉的一声“哥——”

“难道要梁暮去死?!”杨夕震惊地回神。

二乙子摇摇头:“不会,要死上次你进来的时候,你们俩就该死一个了。而且我觉得,被牺牲的应该是进了时间裂缝的你。如果没有无常面具,你可能就出不去了,会老死在静止的时间里。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双胞胎,你不怎么谈起自己的家人,筑基以后跟这个妹妹也不太像。”

杨夕却怔住了。

她回头看了看周围的残垣断壁,头顶静止的天空,虫不鸣,鸟也不叫。

所以阴大哥,就是老死在这样一个炎山秘境里?

所有人都静止,只有他的时间还在流逝。他甚至有可能,在消失之后,跋涉了很远的距离,走出了炎山秘境。去看看外面的人为什么没有来救他们。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是否出去,他就静静坐在那,微笑着,看自己宠爱的弟弟,终于得救的样子。

杨夕狠狠闭了闭眼,很好了,如果阴大哥真的以这样的方式生存过,起码在他的时间线里,他不知道他用命救出来的阴二到底还是死了。

“无常剑!无常剑你别吓唬我!你眼珠怎么又红了?”二乙子上窜下跳,绕着杨夕像条鱼一样游来游去,“说好的不入魔啊!”

杨夕也知道自己又有点不好,似乎真是心魔憋到了份儿上,轻易一点思绪翻涌就会勾它出来。

或者是天道本就算好了,为了不让她在三天后琼州大阵里筑基,逼得她在这三天内定会入魔。

她一手捂着胸口,嘴角已经开始滴血:

“那你他娘的就快点,把我送过去!”

杨夕是半拖半抱着,被二乙子弄到琼州的。

跨越的距离很长,但二乙子这玩意儿已经显露出了它战力不咋地强大,却被杨夕在未来砍了几百年还没砍死的潜力。

它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杨夕趴在它肩上,眼看那条裙子般的尾巴游起来,简直是飞一样的感觉!

而且它的灵力似乎不会耗尽一样。

杨夕猜,那应该不是它有释少阳一样粗壮的筋脉,而是源于它们种族的特殊。

“跑了这么远……好像没看到你……任何一个同族……”

杨夕被那熊玩意用肩膀顶着胃,话都说不顺溜了。

感觉上应该过了三两个时辰——这当然只是她自己的时间,这世界仍然是静止的没变——就已经看见了琼州的城墙。

遮天蔽日的黑气,因为静止,凝固得像一块幕布。

而距离琼州越接近的土地上,大地上蔓延起来的黑气也几乎在地面织成了罗网。

她能隐隐的看到一个一个厉鬼的形状。

这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令人头皮发麻。

她此时才想起,自己似乎一直没顾得上问,琼州大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飞临琼州城上空,浓郁的黑气让人连城内的建筑都看不见了。

二乙子却好像终于舒了一口气,瞅了瞅杨夕的眼珠儿,似乎还没入魔。

学着人的样子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才道:

“除非是一同进来的,不然即使是我的同族,也很难出现在同一个时间裂缝里。”

“那你能保证,把我带到正确的裂缝里?”杨夕不禁担心。

二乙子的面具上,具现出一个漆黑漩涡,那漩涡从小到大,从慢到快,旋转着好像要把周围的光都吸进去。

那看起来更像一种法术,而非什么表情。

而从它接下来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它应该是面无表情的: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一看就是对时间的理解有什么误会。不过绝大多数人类都理解不了什么是时间,甚至要到濒临飞升的时候,才能掌握所谓的时间之力。所以你也不算丢人。”

杨夕愣住。

她想起目前云九章自称大乘期接近飞升,他掌握了时间力。

她想起,二乙子似乎不太赞同时间裂缝的叫法,但自己的确还是,用“掉进了一个缝”这样的抽象概念在理解自己遭遇的状况。自己其实并不真的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接受了修□□神奇事件的存在。就像传送阵。可二乙子的说法,是它能“撑开”时间裂缝。

杨夕有些难以置信,“撑开”是一个明显的动词,难道这个即将诞生的新种族天生拥有时间之力吗?

那它们该有多强?

如果它们是恶意的,我还该不该放它们出生?

不,它自称被我砍了几百年,怨气颇重。应该不会很强。

可如果它一开始就在说谎呢?

不,我几乎入魔的时候,它花了巨大力气来压制我。师父、师叔他们压制我没有那么艰难。

做戏不必要做到那么周到。

所以时间之力本身,并不是强大的一个标志?

而杨夕进一步想到的是,就在不久前,二乙子亲口说的,如果它没有说谎的话。

它说;每一个重生者,都是可以飞升,却放弃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重生,杨夕一直对它的理解是,精神从未来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改变接下来的事件发展——那应该是一种时间之力。

杨夕蓦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二乙子面具上的漩涡。

那漩涡在旋转到最快的时候,猛然停下。

周围的场景骤然一换。

毫无预兆,毫无过程。

琼州城内冲天的黑雾就已经直接逼上云霄,把他们淹没在了其中。

“到底什么是重生?”杨夕在一片凝固的鬼雾中问。

她看不见二乙子的面具,但是它听到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间就像水流,从高处流向低处,才是永恒的铁则。可如果有一只手干涉它,也可以把它泼向高空。重生么,就是一盆泼出去的水,哗啦——

“又被一只手收回来了。”

杨夕猛抽一口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二乙子明明能预判那么多将要发生的事情,却说自己不是来自未来了。

它真的就不是来自未来。

它其实是来自于过去。

它知道水会流向哪里,是因为世界这盆水,其实不是第一次被泼出去了……

“我我已经把你送到了,你该去筑基了。”一只大掌在背后猛地推了杨夕一把。

杨夕急忙反手一抓,拽住了一片鱼鳞袍角。

那真的是鱼尾的质感,滑不留手,中间是软肉。

“最后一个问题!花绍棠到底怎么了?”

“他的蛋被拿走了。”

掌门不是已经洁身自好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的蛋,不怀好意呢?

不等杨夕理解,她的手就已经从滑溜的鱼尾上脱落。

杨老太太落进了十死无生的琼州大阵里。

鬼雾很快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