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探索失败的消息, 让杨夕意识到, 那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怪物, 她告诉自己的预言可能都是真的。
并且是近在眼前的即将发生。
对于那东西是个重生者的怀疑, 本来只有三分信, 这回也变作了七分。
再想起它预言的另外几件事, 杨夕心里就咯噔噔直往下沉。当日药力反噬突然昏倒, 没来得及把遭遇及时通报昆仑,实在是意外。如今迟了几天,不知道有没有误事。
真没想到那东西给出来的预言, 竟然验证得如此之快。这另一方面也说明,或许那几件大事,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会在三五年内慢慢露出迹象, 而是全都迫在眉睫。
若真如此……
“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严诺一疲惫地倒进椅子里,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身边是刚刚站在他身后, 一起向散修们发布告之的其他门派代表, 都是各大门派选派出来的精英弟子们。此时全都躺的躺趴的趴, 一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德行, 没有半点人前斯文端严的模样。
“别, 严师兄你可别乌鸦嘴了……上次你说真魔享福, 足不出户,安逸享福,结果两个魔尊一起灭了……上上次你说幸好咱们在大行, 老百姓看惯了修士工作好做, **那边出门都不敢飞,结果大行厉鬼爆发了……最可气上上上次!”
严诺一顿时正身肃容:“边师弟,我不说,你不说,一起闭嘴可好?”
不知怎么的,自从领了这个昆仑分儿的差事,他好像就多了个乌鸦嘴的属性。依稀记得以前是没有的……
诛仙剑派的边师弟咂咂嘴,免为其难地:“我可是为了在座诸位,才放弃了舒缓压力的唯一方法。我牺牲大啦!”
此师弟是个极品话唠。
越累话越多,等把其他人都说疯了,他就精神了!
那厢边,一个白长衫、扎马尾的女修士忽然从藤椅中翻身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严师兄,你刚才就是随口说说,还是冥冥中似有所感?”
“我……”严诺一顿了顿,他知道这位仙灵宫的尤师妹总怀疑自己有梦中占卜之能,是得了什么天道眷顾之人。但严诺一是昆仑为数不多,知道自家门派里真的镇着个“天道眷顾”之人的,只觉得这位仙灵师妹有点神叨叨。
“……真想不起了,师妹莫为难我。”
仙灵宫的尤师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把纤细的身子毫不吝惜地摔回椅子里。
“窃天论道是还有三天吧?直播技术的布阵人员,是多宝阁那边运过来吧?那我们……”
“是不是可以休息三天?”立刻有人接上了话,“起码让我洗个澡行么?天天水清诀,连衣服带身子一起洗,我都快忘了裤腰带怎么解了!”
“你忘了没关系,让你媳妇儿给你解,嘿嘿嘿!”
“滚边儿去!我掐指一算,我媳妇她应该才刚出生仨月!”
“哦豁!”
“哎呦~”
“呵呵呵。”
严诺一挺认真地看看这位,纳闷儿道:“你媳妇都没找着,会不会解裤腰带,有什么关系?节约时间,修炼做事才是正经。”
因为严诺一说得太自然,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却又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
厚土派这位媳妇儿才出生仨月的师兄当场拍着椅子悲愤道:“严师弟!我拜托你做个人!”
这几个月来,修真界大事频发,累得最惨的莫过于这些门派内重点培养,刚好在出来任事的历练之年的弟子们。
如今窝在这里喘气的,都是各门派负责贡献点相关事务的弟子——贡献点,这是如今各种分儿、点儿、币蓬勃盛行又到泛滥之后,散修们中间渐渐流行,对这种纯数字货币的统称。
贡献点事业,难也。
门派中正当家的师长们,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不论知不知道,这种新鲜事物,也提供不了什么经验上的指点。所有事情都是负责的年轻人们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更有甚者,稍小一点的门派,连多一点的人力都派不出来,只有那么三两只弟子左支右绌。
干这份儿活计,并不是是个人就行的。它对算学的底子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修士们之中博闻强记者不少,人情练达者也多,但倘若说起算学,擅长的人实在不算多。
阵法、禁制、丹器,这些修真分支**了名的精细工作,也有八成人是靠天长日久的经验来完成的。剩下的两成人中,还有一成靠的是天赋。真正死磕数字者少之又少,更别说去研究数据的规律。
而贡献点这个事业,不但要研究数据规律,它还要研究民情民生。有些门派掌门人笨一点的(比如花某某),听下面弟子汇报的时候,都只能端着个高深莫测的脸,嗯嗯啊啊,半点有用的指导说不出来。
简直令劳心劳力的弟子(尤其小严同志)无语泪千行。
各大门派这些撒出来的弟子,普遍是金丹修为,年岁一百到三百之间,在连续爆发了几次信用危机之后,迫不得已联合起来下死磕这项没有先人足迹的伟大大业。慢慢地,严诺一他们这些弟子,相互间的信任和亲厚,倒是更甚于先辈。
并且隐隐以严诺一为尊。
无他,别人都是只负责镇守盛京,或者总领大行王朝一国,唯有严诺一是提领昆仑整个修真界的书院相关事务。
瓜分天下的套路,各门派斗了这么些年,轻车熟路。
昆仑既然已经把书院总部设在了大行,别家也就不来找刺激。毕竟,昆仑对大行王朝是个什么态度,修真界心里都有数。凡人国家物产丰富的又不独此一个,何必呢?
所以论起来严诺一其实是在场各位中,在自家门派中职级最高的。但因为众人并不是一家门派的弟子,又共事配合这么多年,所以平级论交。严诺一为人,远观正经,处久了有趣,倒是在此间混得如鱼得水。
忽然门派有敲门声响起:“严山长,书院外边儿有位自称叫王二丫的女修士找你。”
“王二丫?”严诺一愣了半天,似乎……不认识名字如此淳朴的女修啊?
外面的弟子只是昆仑书院弟子,并不曾真的上过昆仑山,亦不认识杨夕。只是看她说得笃定,气场又不似普通人,才进来通秉一声。毕竟,严山长为人和善,错了也不会太责怪。
但闻听严诺一果然没听过这名字,心里还是有点着急,又想起来那修士的话:“她说她是跟李大柱,张二狗一起从昆仑山下到大行地方上的。结果李大柱和张二狗都有事跑了……”
严诺一“噌!”的一下站起来了。
邢首座和景中秀这两个土鳖化名他可是知道的,还在一起办事儿的时候,也被逼着起了一个“赵四骡子”。
跟着邢首座和景中秀一起来大行的,可不是杨夕么?
其实上午收到地府探索失败的消息,并后续安排的时候,严诺一就派了人上工部梁侍郎家接人去了。
看来这是没接着,反而杨夕听说了地府的消息,自己找上门来了。
严诺一往外走了两步,忽又回头看一眼满地乱坐的“同事”。
“我去处理下门派私事儿,你们赶快去休息,回头窃天论道要是有什么意外,忙起来又要几个月不合眼的。”
匆匆推了门而去。
门内安静了许久,响起一声虚弱的挣扎:“我说,他刚最后那句,不算预言吧……”
“呸呸呸!你就不能当没听见?快特么忘了!!”
“不是我说你们,掩耳盗铃不可耻吗?”
“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严诺一身姿挺拔,目光笔直地走进属于昆仑书院的会客室。
目光在会客室里一扫,没看见杨夕。咦?
“严师兄,我在你背后……我到门口迎你来的……”
严诺一转回身。
还是没看见?
忽然想起了什么,稍稍放低了挺得极端正的脖子,垂下目光。
在胸口的位置,发现了一脸木然的小杨老太。
“杨夕你怎么……”好像比原先更矮了?
杨夕开门见山道:“严师兄,事关掌门生死之事,你做得了主吗?”
严诺一先是吓了一跳:“当然不能。”
杨夕道:“好,那我要见邢铭。”
严诺一这回迟疑了片刻:“窃天论道三天后就要召开,首座他们都已经提前赶去算师门地宫了……”他为难地望着杨夕,“你说的事儿有几分谱儿?”
杨夕直接道:“严师兄,一开始我跟你一样不信邪。但是刚才来找你的时候,我对着你们那位昆仑书院的知客试了一下,我说不出来。”
严诺一一愣,渐渐地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脊背。
“说不出来?”
杨夕脸色也是沉了沉:“是,本来我还有更确凿的证明,但我一样说不出来。”
说不出者,即为天道秘辛。
如今谁人不晓得?
严诺一不是废话的性子,当即肃容道:“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我去联系首座。”
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忽又回头。
杨夕一愣,笑了:“师兄放心,对我没危险,不必让人守着我。要是真有什么,大行现在剩下的人手也守不住。”
严诺一点了点头,想起了这个师妹入山门十几年来招惹来的东西……
脸色漆黑地走了。
杨夕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严师兄这人以前不太熟,今日才发现竟然……有点可爱。
忽然门外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小个子姑娘,伴随着一连声昆仑书院弟子的惊呼。
“哎哎!你不能进去,山长有贵客!”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商铺、书斋、钱楼都在东边儿,你往后堂闯什么?”
“我可打你了啊!”
梁暮一冲进来就对杨夕道:“昆仑都来家抓你了,你还不快跑?竟还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