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小梅爸家的院子里停下来。曾卫国从副驾驶座下来。边牧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围着曾卫国转了一圈,又到另一边对二叔摇尾巴。英子跑了过来,拉住曾卫国的手,曾卫国叫了一声英子,把一个橘子放到她的小手里。
八姐打开汽车后备箱,把一箱牛奶和装满水果的篮子递给二叔。小梅站在门口向这边看。
小梅妈握着二婶的手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向屋子里走去。
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避开小梅的眼光,和她保持距离。他想用行动告诉她:我有新朋友了,不和你好了。
小梅总是用冷冷的怨恨的眼光看着他,仿佛在说:不和我好拉倒,懒得理你!
太阳暖洋洋地当空照着,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在蓝色的天空中慢慢移动。一群乌鸦在山顶树梢上盘旋,呱呱叫着落在了不远处菜园子的篱笆上,有两个落在了房子顶上。风从山岗那边吹过来,扫着落叶沙沙作响。几只兔子在篱笆旁边追逐着、跳着……
房子里弥漫着长期卧床病人身上发出的特有的腐败气味。进了内室,曾卫国鼻子屏障了呼吸,人体组织腐烂气味夹杂着长期未打扫的卫生间气味直冲鼻腔。
梅子妈用衣服袖子擦着红肿的像桃子的眼睛留下来的泪水哭着说,“可咱们办呢……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着,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醒来的时候只好用棉花蘸水给他喝……”
梅子爸脸上发青,眯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窝深陷,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嘴微微张着,看不出有呼吸起伏的样子。
“亲家公!”二叔轻轻叫了一声。
没什么反应。
梅子妈爬在丈夫耳边轻轻呼唤,“孩子她爸,亲家公、亲家母和卫国他们来看你了!”
曾卫国怀疑梅子爸是不是没了呼吸,伸手去探梅子爸手臂上的脉搏跳动。手臂皮肤冰凉、湿漉漉,没有探到脉搏的跳动。
梅子爸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空洞无神、飘忽不定,眼角流下来一滴眼泪,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的、不连贯的微弱的声音,“我……我不行了……留下……留下她们娘俩……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您别担心,”曾卫国握着梅子爸像死人一样的手,大声说道,“我们会照顾她们的!”
梅子爸眼睛转动了一下,看着曾卫国一会,然后慢慢闭上,长呼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没见梅子爸吸气。曾卫国拔两根边牧身上的毛,放在梅子爸鼻孔下面,没见丝毫移动,“人不行了。”
梅子妈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二婶急忙劝道,“衣服准备了没有?快给他穿衣服。”
曾卫国转过身,看见梅子楼着英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八姐在录视频……
曾卫国走到外面,深吸一口气。
外面,太阳依然高照,风轻轻的吹着,云彩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蔚蓝的天空下,一群乌鸦在盘旋,有几只落在了房子顶上。山谷中回荡着乌鸦、布谷鸟的叫声,和梅子妈沙哑的哭声。
殡仪馆的车开了过来,就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戴口罩、穿防护服的人,抬着一个大纸盒子,走进屋子。
“有新床单吗?”其中一个人撇了一眼躺在床上穿戴整齐的死人问。
梅子妈找来洗过的不是很新的床单。
两个人把死人用床单裹了起来,抬到大纸盒子里,盖上盖子。
梅子妈、二叔和二婶陪梅子爸上了殡仪馆的车。
梅子和英子上了八姐的车。
边牧汪汪叫着也跟着要去。
曾卫国叫边牧坐在英子旁边。
黄昏十分,殡仪馆的车把装着梅子爸骨灰的盒子送了回来。
梅子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二叔打着一把黑雨伞跟在后面。
二婶搀扶着梅子妈走在二叔后面。
曾卫国抱着英子落在最后。
八姐跑到前面录视频呢。
骨灰盒就埋在离家不远的一颗柏树下面。
“你们娘仨跟我们回去一起住吧?”临分手的时候,二叔劝道。
“不用。”梅子妈说道,“谢谢!我们就住在这里。”
“过来住吧,”曾卫国也劝道,“互相也有个照顾。”
“谢谢你的好意,”梅子妈固执地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今天谢谢你们啦!”
“也要考虑以后英子的读书问题。”曾卫国还是不死心。
“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