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和妻子说。吃完了早餐妻子温尔雅就出去了。
曾卫国很久以前就和她分床睡了,靠南有两间卧室他们各睡一间。
之前吵了一架,就一直冷战着彼此都不说话。
所以收拾渔具准备去水库里钓鱼当然也没必要和她说了。
钓鱼只是幌子,他要找两年前买过银环蛇的那个老板,和他再买一个条,虽然老板电话里说已经不做了。
他相信和蛇打交道的人总会有办法。再说了他也没有别的门路和办法。
去西客站的短途公交车上坐的都是老头老太太,曾卫国没想到他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一直到退休他都没有买汽车,虽然单位的同事都买了汽车。自行车到是换了好几部。因为有共享单车,伴随他退休的那辆八百元买来的自行车当废品只卖了二十元钱。
上班没汽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一般三十分钟就到了,现在出远门总算感觉到买汽车的必要性了。
西客站到水库里的永安镇要八元钱,而且是没有汽油味的新能源客车。
以前学医的时候,一般星期五下午都要回家,星期天下午赶回学校,那时候的车费才五毛钱。
永安镇是个小镇,以前汽车到了水库坝下就是终点站,需要渡船过水库然后再坐车到永安。
父亲在永安镇医院当书记的时候,一般都是住在医院里,偶尔会回家。
父亲、母亲的老家都在水库里,过了永安镇还有十多里路,里面多是高山峻岭。
曾卫国很早很早以前去过几次,交通十分的不方便,老百姓生活非常贫苦。
父亲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山区山多地少,粮食根本不够吃。
父亲八岁就离开了家,给地主家放牛,吃不饱穿不暖。冬天没有鞋穿,冷的把脚插进刚拉出来的牛屎里取暖。
一九四五年的某一天,一支新四军的队伍从山脚下经过,父亲丢下牛跟着队伍跑了,那年父亲十五岁。
母亲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弟、妹,父亲淋雨患肺炎没钱医治早早就死了。哥哥结婚没地方住,母亲早早嫁给了父亲。
现在水库上架起了桥,汽车可以直通永安镇,所有的村庄都通了公路。
可惜父亲没看到没等到。
曾卫国对父亲有点不满意。
父亲是老实人,死都不会求人的那种。在807厂十年,只从卫生所的所长升到副厂长,从来没有烧过火做过饭,下班了看报纸等着吃饭,还抽烟喝酒。
转业到地方,一家人没房子住,租住在老百姓的破房子里,吃饭小便都在一个房间里。
曾卫国在父亲当校长的卫生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农村卫生院工作,对此曾卫国一直耿耿于怀。
刚去卫生院报道的时候,医院刚刚搬入新盖好的七间二层楼房,单位只有六个人:西医,西药房兼注射室,中医兼中药房,妇产科,防疫各一人,新楼没盖之前租住在老百姓的家里。
全乡一万人口,由于离城里近,实际服务人口只有附近的三、四个村三、四千人。
农民生病肚子痛,是要上门出诊的,第一次出诊下大雨骑着自行车回来,从小路上摔倒勾里,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泪水雨水血水都分不清了。
开始卫生局包基本工资,亏空都会补上,改革开放以后,单位自负盈亏,亏了也不管了。
单位搞承包分成三个小组,中医师没生意工资都拿不到。
好在搞防疫的医生上调上级单位,曾卫国顶替搞防疫,有一部分拨款。
后来上级又规定医院不能搞承包,又搞起了提成。生意越多工资越高,中医付主任医师没生意,有两年没拿足工资,写信不断上访,最后还是给补发了工资。
最后搞起了效绩工资,百分之七十上面拨款,百分之三十自己赚,西药零利润。单位有结余可以按比例发奖金。
单位效绩不好,曾卫国只拿到单位的平均奖,一年七、八万,除去上交的各类保险、住房公积金,也就五、六万的样子。
单位离城里近,好多人都想调进来,单位里的人因为效绩不好,都想调出去,从单位里调出去的人拉了个微信群,一共有二十一个。光院长就换了七个。
从进单位一直干到退休的有四个人,曾卫国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当然也不能全怪父亲,曾卫国自己要想调动,可以靠自己啊!可是他自己也是万事不求人的那种老实人。
父亲最后一次住院,曾卫国第一天晚上陪在父亲身边,父亲竟然尿床了。都二零零八年了,父亲还穿着晴纶衬裤。
第二天晚上曾卫国在医院值班,母亲电话打过来:“你爸不行了,快过来!”
曾卫国赶到医院,父亲躺在抢救室的床上,嘴上插着导管,自动心脏按摩器一下一下无情地按着,人早就不行了。
曾卫国满眼含泪,对父亲最后只感觉心痛。
之前父亲似乎有预感,“我怕活不到过年了,”父亲对全家人说“如果我死了,不要麻烦任何人,把我的身体捐献给红十字会。”
按照父亲的遗愿,红十字的汽车直接从医院把父亲拉走了。
母亲一直没有有哭,一直很坚强,直到有一天整理父亲遗物时,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大老远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