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妇人这番话,男子的心愈发不耐,可面上还要做出孝顺劝说的模样,陆沉珠却没这个耐心,直接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丢给老妇人。
“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好了。”
老妇人就像是嗅到腐肉的鬣狗,一下就捡了起来,“这才一百两……”
“呵呵,不够?好啊,我们可以去报官。”陆沉珠冷冷盯着男人,“你是捕快对吧?你说若上京府尹知道你身为朝廷捕快,竟然同意自己的母亲卖掉自己的侄女,他会不会对你心生厌恶呢?毕竟聂大人可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定然不会允许自己手下之人作恶的。”
老妇人骂骂咧咧:“狗屁!你一个郎中,你怎么可能认识聂大人?”
“我的确不认识,但是我师妹认识。”
“你师妹是谁?”
“丞相府嫡女陆沉珠。”
关于陆沉珠的名号,而今上京城上下熟人不知熟人不晓?
特别是她深夜击鼓鸣冤,并且在上京府衙门救下一位喉咙被贯穿的老嬷嬷的“奇迹”,早就被人们穿得绘声绘色。
老妇人见陆沉珠仪表非凡,身边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药童,飞快将一百两塞入自己怀中。
“一百两就一百两,这两个人现在属于你了,儿子,快走!”
至于地上的孤儿寡母,老妇人看都没看一眼。
陆沉珠:“等等!”
“又干什么!”老妇人现在可怕死了陆沉珠,“你不会想反悔吧?”
“写文书,你这等言而无信之人我不信,无痕,备笔墨。”
“是公子!”
无痕早就气得牙痒痒了,如果不是怕给陆小姐添麻烦,她早上去踹这老妇人了。
陆沉珠飞快写好一封“断绝书”,从此母女二人与他们这一家人毫无关系,见面也要当做陌生人,不得攀谈,更不得找她们麻烦,若要反悔,今日给出去的百两白银要百倍奉还。
一看“百倍奉还”,那老妇人吓了一大跳:“你抢钱啊!”
“只要你不回来找他们母女不就成了?”
老妇人一想有道理,这两个丧门星,谁爱找谁找。
等一切尘埃落定,女人这才抽噎着起身,抱着孩子深深朝陆沉珠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将来心娘一定加倍报答您。”
陆沉珠这才发现这位心娘竟然生得十分貌美,皮肤细腻,五官温柔如水,眸若含波。
难怪她都是孩子的娘了,那老妇人还想卖了她。
“你准备带孩子去哪?”
心娘苦笑道:“小女子无父无母,从小在……长大,后来遇到了大郎,以为我们能长情到老,不料……而今只有找个地方看看能不能做做小买卖,将二丫养大。”
“做生意的确可以,但你的户籍准备怎么办?”
“我……”心娘盈盈一礼,“公子放心,心娘有法子。”
既然对方说自己有法子,陆沉珠便不插手,她正准备上马车离开,心娘又追了两步,红着脸道:“公子……能不能……能不能请您再借心娘十两银子做本钱,将来心娘一定会连本带利,将银两还您的!”
陆沉珠回眸看她,发现她怀中的小丫头正用非常纯真、感激的目光盯着她,她心中悄悄一软,又拿出一百两给她。
“不用还,这二百两,当我给你的入股吧。”
心娘当场傻在了原地,陆沉珠又对小丫头笑道:“二丫,你不是怪物妖精,他们都是嫉妒你,才这么说的。”
小丫头怯生生的、满怀希望地问:“大哥哥,那我是什么……”
“你是……女娲娘娘造人时,不小心飘在人间的雪,纯洁无瑕的雪。”
陆沉珠和煦轻缓的话语,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了小丫头心头的污泥和尘埃。
从这一刻开始,小丫头的眼神都迸发出了光彩。
“我是……飘雪?”
“是的,再见,小雪儿。”
小丫头脸颊微微泛红:“再见,大哥哥!”
……
回督公府的路上,无痕在一旁嘟嘟喃喃的。
“还说会还您银子呢,连您是谁都没问,这人我看不靠谱,您为什么要给她入股啊陆小姐!两百两,肯定打水漂了!”
陆沉珠轻笑道:“没关系,就当做给那孩子一个好归宿吧。”而且陆沉珠并不认为这两百两会打水漂。
心娘夫家一看就是“穷”人,根本不可能像那老虔婆说的一样,拿出五百两给心娘赎身。
所以那些钱只能是心娘自己出的。
在老妈妈、龟奴等人的监视下,她还能存这么多银子,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无痕叹了口气:“也是,若那孩子继续留在家里,指不定会被卖给什么鬼东西呢,不过您真的好喜欢孩子啊。”
无论是免费帮孩子们看病,还是二话不说拿出二百两来帮助这个小女孩。
陆沉珠好像总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孩子。
“我当然喜欢孩子,孩子是世上最可爱的,你难道不喜欢?”
无痕理解不了陆沉珠的心情,便随口道:“哈哈哈,那您将来嫁人之后,可要多生几个孩子,您的孩子像您,肯定漂亮!”
陆沉珠想起小火把,唇角轻勾道:“对,他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不过嫁人就免了。”
无痕:“???”
您如果不嫁人,难道孩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无痕感觉自己对陆沉珠是越来越不懂了啊!
无痕正想着,马车恰好回到了督公府,她刚从马车上下来,才发现自家督公也在门前,便率先行礼道:“见、见过督公……”
柳予安微微颔首,下一刻便看到了一袭青衫的小郎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整个人都怔了怔,目光又从陆沉珠的小腹上划过,神情十分复杂。
她……这么跳下来没问题吗啊?
陆沉珠轻抚衣摆,发现柳予安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门前,惊讶道:“柳督公您回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案件?”否则为何这副表情。
柳予安颔首道:“是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陆沉珠心想,朝廷上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便非常干脆道:“嗯,那柳督公您忙,我不打扰您了,告辞。”
看着陆沉珠洒脱的背影,柳予安嘴角轻抿,挣扎之下,还是命人寻来了无痕。
“无痕见过主子。”
柳予安垂眸把玩手中茶盏,久久不语。
无痕有些拿不准柳予安的意思,不敢起身也不敢离开,只能静静跪在地上。
许久后,柳予安终于放下茶盏道:“不是让你好好照顾陆沉珠,你为何让她跳下马车?”
如果摔了受伤了怎么办?
无痕:“???”
督公,您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陆沉珠手上?!
无痕只能乖乖认错:“是属下疏忽大意,请主子责罚。”
“我看你下车时神情恍惚,你在想什么?”
“哦,因为陆小姐说想要孩子,却被不想要孩子的爹,属下听懵了,这才神情恍惚。”
“喀拉!”
茶盏被生生捏碎的声音传来,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洒在了柳予安的锦袍上,吓得无痕将脑袋拼命低下。
人家陆小姐不想要孩子爹,督公您激动个什么劲啊?!
又不是不要你。
许久后,柳予安幽幽道:“她真这么说?”
“嗯,是的。”
“……”
“……”
“退下吧。”
“是。”
无痕飞快跑了,现在的督公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呢。
柳予安静静坐在室内,许久后突然笑了出声。
好像是在笑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原来陆沉珠会挑上他这个“面目全非的流民”,并非是知道他身份的故意算计,更不是什么城府恐怖的阴谋算计,纯粹是她想要孩子却不想要孩子爹,所以找个流民借个种。
事成之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终身不见,如此一来最是安全。
而他,幸运中选,还被用了就丢。
不愧是你啊,陆沉珠。
柳予安垂眸看向掌心被瓷片划出的血痕,眼里露出冰冷之意,像孑然孤身的狼。
互不相干自然最好,他也不想要什么子嗣。
就把那一夜,当做一场清风幻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