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魏楠就认出了来人。
他松了口气,拱手行礼,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句“景公子”。
上次乞丐来闹事,多亏了薛姝和这位景公子及时赶到,魏楠又没老糊涂,自然记得他。
而且他还记得,这位景公子当时与薛姝还颇为亲密,想来关系不一般。
于是他记得更清楚了。
景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个坐在轮椅的少年身上:“这位似乎以前从未见过。”
他记性很好,也来过两趟了,记得慈幼局中的每一个孩子。
那少年接触到他的目光,瞳孔一缩,手上手忙脚乱的,看样子是想转动轮椅逃开,但是由于太过紧张,差点把自己原地撂倒。
景行眼眸微微一眯。
这反应似乎太大了。
不像是羞于见人,更像是害怕。
少年这动静,也让魏楠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稳住了少年的轮椅,然后推到了自己身前:“这孩子是老夫前不久带回来的,名为祝遥星,景公子还未见过——遥星,这位是景公子,是薛姑娘的朋友。”
祝遥星本来是想逃开的,但是被魏楠一推,直接就跟景行来了个面对面。
他顿时哭的心都有了。
“还不见过景公子?”身后的魏楠还在催着他给景行行礼。
祝遥星只好哭丧着脸,十分勉强地拱了拱手:“见过景公子。”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魏先生说,这少年是魏先生不久前才带回来的?”景行再开口时,却是跟魏楠说的话。
魏楠点了点头,不懂景行为何有此一问。
“除了这个少年,魏先生进来可还带过别的孩子回来?”景行又问。
魏楠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天还不冷的时候,倒是又带回来了几个,天冷之后就——”
天太冷,孩子又太小,基本上刚被扔出来就冻死了,根本撑不到魏楠去寻。
景行微微蹩眉思索了片刻,又道:“那……在那群乞丐来闹事之前呢,魏先生带了谁回来?”
“就……就是遥星啊……”魏楠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景行的意思。
“只他一人?”
魏楠点头。
乞丐来闹事那一日,薛姝来得那么及时,定然是有人用特殊的办法给薛姝传了信。
若是景行没猜错的话,他那小姑娘要找的,就是给她传信的人。
毕竟,薛姝来慈幼局的次数比起他只多不少,若是要找旁人,早就如陈岁寒一样把人带走了,何至于到现在了都没找到?
而在那群乞丐闹事之前,慈幼局新来的孩子中,唯有祝遥星一人。
景行终于松了口气:“我也许久没有来了,想看看孩子们,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方便!”魏楠连连点头。
虽然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但是他们毕竟只出不进,该省的地方还是得省,比如说晚上的油灯钱。
若无特殊情况,孩子们在天黑之前就会吃完饭回到床上去,早早地躺下。
这会儿,孩子们就是在屋里,乖乖地在床上躺着。
景行看着那个恨不得从轮椅上跳下去逃走的少年,唇角微微一勾:“魏先生,不如您带着祝公子跟我一起吧。”
对于景行的要求,魏楠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当下便点了头,随后果真推着祝遥星,落后景行半步,开始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祝遥星的身子一直紧绷着,冷汗已经把后背浸透了。
他好想逃——
逛了一圈下来,景行终于说起了正事:“魏先生,实不相瞒,我这一趟过来,就是来找祝公子的。”
“找遥星?”魏楠彻底糊涂了。
这俩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景行微微颔首,道:“也不是我要找,是姝儿托我,来接祝公子去见她一面。”
“薛姑娘啊——”提起薛姝,魏楠才松了口气,“既然是薛姑娘想见,那遥星,你就跟景公子走一趟吧。”
祝遥星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景行却快他一步,已经替他应下了:“魏先生放心,我定好好地把祝公子送到姝儿跟前。”
“哎!那就劳烦景公子了!”魏楠笑呵呵的就把轮椅交到景行手里了。
祝遥星直接两手撑着轮椅就起来了。
然后又被景行揪着后脖颈子摁回去。
“若是再晚,估计姝儿都要睡下了,”景行笑得相当和善,“魏先生,先走一步了。”
“劳烦景公子替老夫给薛姑娘问个好啊——”魏楠也笑,“我等卑贱之人,轻易不能踏足贵人的地界,贵人对我们帮助甚多,我们却……”
“魏先生放心,话我一定带到。”说完,景行推着轮椅就走了。
看他着急回去的样子,魏楠也没多想,送他们到了门口。
薛姑娘是个好人啊,去年岁寒不也是跟着薛姑娘走的?现在都被送去白鹿洞书院读书啦!
能被薛姑娘带走,也是遥星的一场造化啊。
只希望遥星跟着薛姑娘也能好好的,再也别回来受苦了——
魏楠在门后长叹一声,就直接把门闩落下了。
景行推着祝遥星的轮椅站在门外,直到里头再也没半点声响了,才抬步离开。
在回左相府的一路上,祝遥星坐得笔直,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半分都不敢松懈。
回去的时候带着一把轮椅,景行没办法踩房顶了,但是哪怕在街上走着,他脚下运着轻功,速度也比常人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左相府门前。
到了左相府,景行一刻都没停顿,直接推着人就到了棠梨居门外。
“看好他。”
景行吩咐了一句,马上就有两个护卫上前,接过了轮椅,然后瞪着眼睛看他。
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的那种。
棠梨居里,薛姝已经卸了钗环,散着头发,正倚在廊下看书。
“怎么也不穿厚点?”景行皱了皱眉,伸手握了握薛姝的手。
还挺热乎。
“你怎么穿成这样?”薛姝打量了他一眼。
目光落到他腰间那柄软剑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然后薛姝兴致勃勃地伸手握住了剑柄。
软剑!
能围在腰上的软剑!
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看着她颇感兴趣的样子,景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随她去了:“小心一点,手不要碰到剑锋。”
开过刃的。
薛姝点点头,然后把软剑抽出来了一截——
试探着伸手要去碰碰剑锋。
景行:……
可以的。
这一身的反骨。
最后,薛姝到底也没能碰到那剑锋。
景行握住她的手,然后“唰”地一声就把软剑收回了剑鞘里,说起了正事:“姝儿要的人,就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