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在花园小竹林处候着,见大爷过来了,连忙上前问。
“二老爷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见鸳鸯手里拿着竹筒,他拿过来顺手拔掉塞子,喝上两口。
“这一天尽是哭,比我娘死的时候哭得还要多。”
“回去,给您熬点雪梨水补补。”
“还是你多喝点水吧。”
“嗯?”鸳鸯不懂。
“你不喝水,以后哪有水流?”
说完贾蓉笑哈哈,往竹林走去。
鸳鸯不懂这话什么意思,等读懂这话的意思后,已经不能自拔。
王熙凤穿着斗篷站在院子里。
她本就美艳,在烛火下更是白得发光。
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引人心魂。
“蓉大爷到了。”平儿屈膝行礼。
贾蓉站在不远处,为了避嫌并没有太靠近。
防的不是外人的闲言碎语,而是自己的心动。
见着美人,谁人不多看几眼?
看多了便会心动,心动则坏事。
王熙凤右腿叠在左腿上,左手撑着桌子,“你说你有法子帮我?我何需你帮?”
这是贾蓉和王熙凤做的一个交易,让王熙凤到贾母跟前去救他。
而他则帮她解决眼前的困难。
贾蓉说道:“婶子目前是不需要我帮忙,但过了两年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三位爷花钱如流水,你那点嫁妆还够花吗?”
王熙凤正要动嘴说,就被贾蓉抢了先。
贾蓉:“现在够花,未来够花吗?还能花几年?能给你的子女留下多少?”
“你管着家,大小的事情你都知道,依照这个光景下去,你还能撑几年?最多不过十年。”
贾蓉两手背在身后,抬头望月,“十年后的荣国公府,还会像今日这般风光吗?”
对上贾蓉,王熙凤不敢说那些胡话,更不敢骂他。
贾蓉的话句句入耳,字字敲击到她心坎上。
贾蓉的目光转移到王熙凤的脸上,认真说道:“你该为你自己着想,为你未来的儿女着想。
你若是出了点差池,未来的儿女也不会好过。被人拐卖了,也不会有人去赎回。”
想象自己子女被拐卖,去给人做仆人的情景,王熙凤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殷红的嘴唇颤抖,喃喃道:“不会的,你在胡说……”
美目放到贾蓉身上,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希望。
两人四目相对,贾蓉认真说道:“个个都当甩手掌柜,任由你一人往前冲锋破阵,出事了你不顶着谁顶着?你不背锅谁背锅?”
王熙凤收回眼神,细细回想过往做过的一切。
人一旦反省,就开始怀疑自我,开始否定自我。
一往无前的凤辣子,这才意识到厉害。
王熙凤再也坐不住,往前走两步,急忙大喊:“蓉哥儿,救我。”
贾蓉一手背着一手放在跟前,示意她不要慌。
“这事也不难。”
他说道:“你要做的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比如说有些东西不能放在自己院子里。
有些事不能自己人去做,得要用上亲戚的亲戚的亲戚。
即便事发,也能推一个替死鬼出去充当挡箭牌,保存自己才是大事。”
王熙凤觉得他意有所指,心想:他是不是发现我放印子钱了?
“你想到了法子赚钱,但是你没有截流,你该管一管闸口,不让钱财流失太多。
比如那三位爷,每个月支取的银子永远没有额度,根本不知超支二字怎么写。”
“对,就是这般。”
王熙凤觉得他神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想到。
“我该怎么做才好?男人事,我一个女子该怎么管?”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封建礼教告诉她们的。
这也让她们很难下定决心,很难下手去管男人的事。
“很简单。”贾蓉说道,“你回娘家去,将你这两年花掉的钱和你哥嫂说一下,将你的担忧告诉你哥嫂。
让你哥嫂到这边来走一趟,闹上一闹,约定好每个月只能支取多少钱,超出部分不给。想要花钱,就用自己的私房钱去。”
“这……”王熙凤仔细思考,觉得不行。“男人应酬总是要钱的。”
“应酬可以,但要有个额度,比如购买稀奇古怪宝物时花的钱太多了。
前两日,琏二叔花了五百两购买了只需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到的和田玉。难道这多花的四百两银子不冤吗?”
“那块和田玉只值一百两?这个……”王熙凤将脏话咽下去。
心想:看我回去不挠死他。
贾蓉勾起一抹微笑,看着王熙凤的眼睛说道:“贾府太过于奢靡,钱财永远不够花。
你若不想死后一卷草席抛尸荒野,不想子女被卖入青楼,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言尽于此,你听也罢,不听也罢。”
说完贾蓉转身离去。
自己身上还有贾珍这个坑货呢,哪还顾得上荣国府众人。
王熙凤愣愣地看着贾蓉离去,全身震惊,手撑着桌子无力般坐下。
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这般肯定?
难道他能预见未来?
平儿撑着油墨大伞靠近,“二·奶奶,夜深霜重,我们回去吧。”
“蓉大爷说话重了些,二·奶奶不必全信。”
王熙凤撑着平儿的手回去,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生了女儿,梦见贾府被抄家,自己死在牢狱里,梦见自己的女儿被拐卖入青楼。
王熙凤梦里一直喊不要,半夜惊醒,吓醒了贾琏。
贾琏忙问:“怎么了?”
王熙凤捂着胸口只说没事,丝毫不会提起贾蓉的警示。
……
这头,贾蓉回了自己的院子。
鸳鸯和晴儿上前帮他解棉衣,换上厚一些的袍子。
贾蓉两手放火盆上烤,要冷死他了。
这个鬼地方,暖气都没有,没人道得很。
“冬子,账房那边有动静吗?”
冬子上前说道:“赖福和贾富贵先生二人来过,说要进账房,但被我们给拦下了。”
“把我们的人撤走,半夜再放把火,烧了账房。”
冬子不解地问:“大爷,那些虚假账目,就不追究了。他们(她们)贪了这么多钱,不得要吐出来?”
“算不清楚,算不明白,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如果继续清算下去,会有很多人跳出来闹事、找麻烦,我们甚至有性命之忧。
过往的账目,一笔勾销;今后的账目,绝不可造假。”
冬子颔首,“属下明白了。”
一个宁国公府养着上千人,上百户人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算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