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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的气愤,是有道理的。

自斩杀胡惟庸后,或者说一直以来,老朱对于读圣贤书的官员们,就是不信居多的。

因为不信,所以废除丞相制,因为不信,所以建立锦衣卫侦缉百官,因为不信,所以但有奏疏,老朱必定亲自过目,举凡帝王,没有比老朱更劳模的。

但老朱却十分信任亲眷,简而言之,就是“护短”。朱肃说他是穿越者,老朱便信了,根据着朱肃所说的各种大明王朝的弊病,针对性的改造着大明的政策与方阵,调整着大明这艘巨轮的前行方向。

中原大镇在元时屡受战火,人口凋敝,恢复中原繁华,在老朱心中始终是重中之重。

在得知了自己订立的户籍制度和土地制度,在后世会崩坏以后,老朱几乎是紧锣密鼓的,寻找能够让大明走的更远的新政策。而这个时候,来自于朱肃的外贸通商、开放分封政策和工业化制度,便映入了老朱眼帘。

在老朱的主导下,大明改进并尝试了这些前所未有的政策制度,在奏疏上看,由朱肃和朱樉主导的西安,也确实有着十分亮眼的成绩,赋税甚至直逼那些江南大城。

然而,赋税对老朱来说,其实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他更需要的是百姓的安居乐业。起自底层的他深知:要使得一个皇朝长治久安,百姓的安居是摆在任何东西的上头的。

而今看到西安城中的百姓,竟和想象之中的大相径庭,老朱又如何能够不怒

老朱板着一张脸,朱樉甚至已经在瑟瑟发抖。车厢里,宋濂和老朱一样,也在等着朱肃的解释。

朱肃却是略略一笑,并不以为意。道:“父皇,你只觉得西安街道这景色,与奏疏之中的西安不符。”

“只觉得以西安赋税之丰,当如那些江南大埠一般,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却没想过,西安与江南大城必定有迥异的部分。江南那些赋税大城,哪一个不是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

“而西安……能一样么百年前蒙元入主中原之时,西安便已几为废城,前唐之胜景已难复见。后北元为镇压诸路义军,更是在西安横征暴敛,强征丁壮,弄得这里十室九空。”

“我大明收复此地时,收容移民、修筑城墙的事,还是您嘱咐岳父大人做的。”

“那时候的西安,想必还远逊于今日吧”

当年,为大明收复西安的,正是徐达,朱肃的眼神转向徐达的方向。

徐达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道:“陛下,五殿下所言不虚。当年,臣带着兵马打下奉元(西安在元朝时候的旧称)时,城中人口凋敝,百姓们衣不蔽体,确实是十室九空。”

“今日观瞧这西安百姓,若与往昔之奉元百姓相比,确实已经是大大的改善了。”

“而今的西安百姓,大多还是早年间臣收拢的难民。能有如今这模样,已是分外难得了。”

老朱眯了眯眼睛,稍微收敛了怒意。目光再度转向了朱肃的方向,问道:“咱明白西安不可能如江南一般,有那般热闹的盛景了。”

“但若是如此,西安百姓又如何会有那般庞大的赋税若非横征暴敛,又是如何”

“这就是西安这座城市,与江南城埠的另一桩不同之处了。”朱肃笑了,轻轻掀开了车帘。

此时气候仍有些寒冷,掀开车帘,一股寒风便卷了进来。道旁那些穿着偏向朴素的百姓们,让老朱的脸色又沉了沉。

朱肃却似无所觉,对老朱道:“父皇,您瞧,外面的那些行人,与您印象中的穷困百姓,有什么不同之处”

老朱闻言,倒是果真眯了眼睛,仔细的观瞧起来。看了一会,倒是确实发现了,这些百姓们,身上的衣衫更加整洁了些。但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发现。

反倒是宋濂看出了端倪,“五殿下,莫非……是这些人的精气神,与寻常穷困百姓不同么”

这话一说,老朱神情便是一滞,忙又转头去看,果然发现了这些百姓们虽然衣衫褴褛,却并无自怨自艾之色。

而是人人面上带着笑意,甚至还有人一边做活,一边和身旁的人正谈笑风生。

一旁,汤和恍然而笑:“虽然生活辛苦多艰,可百姓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便说明,他们的日子,有盼头……”

“父皇。”朱肃适时道。

“蒙元肆虐百年,北方民生凋敝。想要完全恢复到昔日盛唐之时的水准,数十年之功还是太短。”

“实业兴邦,不似江南那般如繁花似锦,却可以使得许多的百姓们,能够快速的找到一条活路,不必再为了一口吃食而战战兢兢……”

“您现在看到这城中道路人流凋敝,是因为我们是从东城门入城。这西安东城,乃是许多工厂作坊的聚集之处。”

“此时正值白日,工坊中仍正忙碌,道路两旁自然没有太多行人……至于这些衣衫素净的百姓,想来也是某些作坊里因故出街的零零散散的工人。他们穿的素净,应该是因为在工坊中做活,不需要穿的太过花里胡哨的缘故。”

“嗯”老朱露出恍然的模样,“竟是如此么”

“当然了。”朱肃笑道。“父皇也莫以为这西安城不如江南。纵使是繁华如应天府,在城中,想必也有乞丐盛行吧”

“但在西安,不是儿臣跟您吹,除非是那种混吃等死的懒汉,否则只要愿意出力做事的,就没有一个穷人!”

“这……殿下此言,可是当真”

老朱还没说话,宋濂便已激动的先问出声来:“殿下可知,从古至今,凡城市者,必有贫贱之别。”

“这世上还有没有穷人的地方更何况是西安这般的天下大城。”

“殿下莫非是以为老头子快死了,就糊弄老臣”

“宋师,我哪敢糊弄你们。”朱肃苦笑道。

“我虽没打包票说这城中没有乞丐。但在西安,只要是踏实肯干,手脚完好,那就必然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更别说需要行乞谋生了……”

“您要知道,西安道路四通八达,是我大明北方商品、原料极为重要的一处集散地。依托着这个便利,我和二哥,才为西安制定了着重发展工业的城市发展计划。”

“在西安,大大小小的工厂作坊,不下百家。”

“香胰作坊,纺织厂,罐头厂,水泥厂,煤油工厂,胶鞋工厂……缺的是人力!”

“我大明的商品如今畅销万国,所有的工厂作坊,满负荷运转,即使一天十二个时辰三班倒,产出的商货,都始终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

“只是一个中型的造纸坊,一班四个时辰,就是二百多人。”

“三班倒,再加上做饭的,洗衣的,清洁的,一天至少需要一千个工人。”

“城中这般大小的造纸坊一共十八家,有大有小,合起来一天需要近两万个工。”

“这两万个工后面,就代表着两万个家庭,至少大几十万人。”

“这还只是造纸厂,再加上其他工厂作坊……”

“这西安城修养生息三十年,约莫有一百多万人……可莫说只有一百多万人,它就是有两百万人,三百万人,都未必够用!”

“就算真有行乞的乞丐,也早被抓去厂子里打工了!”

朱肃掰着手指,和老朱他们算着这笔账。

“其实,这一百万人真算少了。除去老人孩子和内宅,只青壮,其实并没多少……”

“但是一大家子百姓,只要有两个人在工厂作坊里做工,就能保证一家人都能活下去。”

“有三个人做工,那么这一家人都能过的很好,吃的饱,穿的暖。”

“纵然遇到天灾之年,却和工厂不相干。”

“百姓依旧做事拿钱,朝廷,依旧收税。”

“所以西安这一座城池的赋税,就能够媲美江南大镇……”老朱口中喃喃自语。

宋濂的眼睛更是亮了起来,惊喜道:

“殿下,这工厂,竟是如此神奇”

“供养百万人之大城,竟然还犹有余力……”

老人家拍着膝盖,大笑道:“妙啊,妙啊!”

“可笑有那等腐儒,仍将格物之学,商业之道,斥责为‘奇技淫巧’。”

“若无此二者,何来而今西安百万人之生计哈哈哈哈,幸而老朽得生于此变化之世。”

“否则,岂不是永远也不知道何为天下正道”

老人家心中欣慰不已。在他而言,能养活百万人的“道”,自然便是正道。而这正道之风,如今已在渐渐刮遍大明,他自是感觉到无比的欣慰。

幸好而今新学大昌,那些腐儒之学,没有继续盛行。否则,大明还不知要多死多少的贫民百姓。

“老五,这工厂,当真有你说的这般神奇”老朱道。对这些工厂,倒是大感兴趣。“走,寻家工厂,咱进去看看!”

“呃。”朱肃怔了一怔,倒是没想到老朱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转头去看,宋濂和徐达、汤和那边,也是跃跃欲试。

却是朱樉道:“儿臣在这城中,倒是有几间工坊。”

“可以带父皇您前去看看。”

他早年间参与城市建设计划,在这里确实投资建了几家工厂,算是东道主。

正巧,便有一家香胰厂,就在这东城左近。

一行人便兵分两路,一路,由朱椿、朱桢带着队伍中的其他人,前往西安行宫之中落脚。

另一路,则是朱樉领着老朱、朱肃一行人,准备微服到那厂房里头,好好看个究竟。

这些厂房里头,多有些仪器秘方,价值不菲,是以也配备了护卫。好在朱樉身为东家,早年间对这些厂子也是颇为上心,亲自巡视了不少次,工厂的管事还认得他,倒也没闹出被关在外头进不去的闹剧。

一行人被那战战兢兢的管事引着,往高大的厂房里走去,一进大门,铺面而来的就是隆隆的轰鸣声。

众人就见不知多少工人,扛着一桶一桶的原料,在往一面石壁上的一处处洞口里填。

就着光,分明可看到洞口内有似巨刃的钢铁之器在转动。

在石壁之后,则是一盏巨大的钢碾,恍似半座小山一般,在缓缓碾转。

经过处理的原材料,不断从磨间流出,在管道中汇聚,再顺着管道流到后方……

看到这一幕,朱肃笑道:“父皇,宋师,岳父,汤叔父。这些年风靡我大明上下的香胰皂,便是这般制作出来的。”

“先将原料在这磨间中碾碎,其间,会在原材料里加入花瓣等带香的材料,而后将碾碎的原料加热、煮沸,冷却之后再切块、包装好,便是那香胰皂了。”

“这皂早年间还是皇商特供,近几年,却是走入了寻常百姓家。莫说我大明百姓,便是外邦的那些夷人,对这皂也是分外喜爱。”

“多有夷人远道而来,采买了整船的香胰皂回去的。”

“听说在西方,我大明的香胰皂价同黄金……一两的香胰皂,西方贵族愿意用等重量的黄金来换!”

看着那数量庞大的原料,想象着这些看上去颇为廉价的原料,到最后竟然能价比黄金,徐达、汤和皆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老朱亦是缓缓点头。他是知道的,这香胰皂早年间还是老五和标儿、英儿一起鼓捣出来的玩意儿。

不过,他关注的,并非是这香胰皂……

“去唤个百姓过来。”他吩咐道、

“父皇,这些百姓进了工坊,该唤作工人。”朱肃笑呵呵的提醒道。那边厢,朱樉已经打发了那领路的管事,让他随便叫个工人过来。管事战战兢兢的去了。

不一会儿,管事的便唤了一个更加战战兢兢的工人过来。这工人看起来四十来岁,躬着腰,明显拘谨紧张。

这还是老朱、朱肃等人都穿着常服,朱樉还特意让那管事给他们隐瞒了身份。

但再隐瞒,面前这一行人皆是一身的贵气,这工人却还是看得出的。

“这位兄弟,你不要怕,咱今日得闲,携不肖犬子出来,见识见识世面,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世间疾苦,不要整日里醉生梦死,章台走马。”

“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老朱语气尽量和善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