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钦揪着老虎的耳朵,拖回到路上,喜笑颜开地道:“真是走运,这只‘山猫’,够法师吃好几天的了!”
玄奘打心底里佩服地说:“太保真是山神啊!”
刘伯钦:“这不算什么本事,哪里值得夸奖?法师好口福,走吧,等回去剥了皮,赶紧煮上些肉,请你尝一尝鲜。”
说完,刘伯钦把死老虎扛在肩上,右手拿着钢叉,在前面带路。玄奘牵着马,紧紧跟在刘伯钦的身后。拐来拐去,翻过好几座山坡,终于有一座山庄出现在了眼前。那山庄:
参天古树,漫路荒藤。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
秋容萧索,爽气孤高。道旁黄叶落,岭上白云飘。疏林内山禽聒聒,云霄里旅雁嘹嘹。
刘伯钦走到门口,把死老虎往地上一扔,一声大呼道:“小的们,在哪里呢?”
声音刚落,山庄里转眼跑出四个家僮来。这四个家僮虽然长得粗鄙凶蛮,但手脚麻利,一人提着一只脚,健步如飞地把只死老虎抬了进去。
刘伯钦吩咐道:“快点剥了皮,好拿来招呼客人。”
说完,刘伯钦转身邀请玄奘进屋休息,玄奘再次拜谢伯钦的救命之恩。刘伯钦不以为意地说:“既然是同胞,何必客气呢?”
玄奘走进堂屋里,正坐着喝茶,却见刘伯钦领着一位半百妇人和一个年轻媳妇走了过来。半百妇人和年轻媳妇见玄奘仪容庄严不凡,当即客客气气地向他行了个福礼。
刘伯钦介绍道:“这是家母和荆妻。”
玄奘恭恭敬敬地说:“太保,快请令堂大人上坐,贫僧好行礼拜见!”
刘母:“法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路辛苦,就不必客气了!”
刘伯钦:“娘,他是唐皇派往西天拜佛取经的和尚,刚才在岭头上遇到了我。山里没有几户人家,我想都是大唐的百姓,就请他到家里休息一晚,明天再送他离开这里。”
刘母闻言,十分高兴地说:“好!好!好!明天就是你父亲的周年祭日,正好可以请法师帮个忙,念上几卷经文,等到了后天,你再送他走吧。”
刘伯钦虽然是个打虎的能手,镇山的太保,却也是个孝子,见母亲说得有理,就赶紧命人准备香纸,请三藏留下来多住一天。
聊着聊着,不觉便已经到了申时。小的们摆开桌凳,端出几盘煮得烂熟的虎肉,热气腾腾地放在桌子上。刘伯钦请法师先放开肚子吃菜,然后再吃饭不迟。
玄奘双手合十,坦诚地说:“善哉!善哉!不瞒太保说,贫僧自打出了娘胎,就做了和尚,从来没有开过荤。”
刘伯钦闻言,沉吟了片刻,颇感为难地道:“法师,自从五胡乱华,先祖躲进这山里避难以来,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以野兽为食。就算是挖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用獐鹿虎豹熬来的油煎炒,实在没有什么不沾荤的,就是那两眼锅灶,也都油腻透了,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法师请回来,反倒让你受罪吧!”
玄奘:“太保不必为难,你们自己吃就好了。贫僧就是三五天不吃饭,也能忍着,但是绝不敢破了荤戒。”
刘伯钦:“万一饿死了,那怎么办?”
玄奘:“感谢太保的大恩,把贫僧从虎狼群里救了出来,就算真的饿死了,也比葬身虎口不知强了多少倍!”
刘母见法师态度坚决,连忙呵斥道:“伯钦,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有素食可以招待法师。”
刘伯钦:“娘,素食在哪里呢?”
刘母:“你莫管我,等会就知道了。”
说完,刘母叫上儿媳妇,一起走进厨房,忙活起来。伯钦媳妇取下小锅,用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才把锅又放回到灶上,烧了半锅的开水;刘母先拿来些高山地榆叶子,用水煎成茶汤;然后把些黄粱粟米放进锅里,煮起饭来;接着取些干菜煮熟。伯钦媳妇先把荤菜挪到旁边的桌子上面,这才和婆婆一起把素食端到了玄奘的面前。
刘母望着玄奘,和蔼地说:“法师请吃饭,这是老身和儿媳妇亲自动手做的茶饭,非常干净。”
有劳别人专门为自己做饭,玄奘心里过意不去,赶紧起身致谢,然后才又坐下。刘伯钦见法师总算是有素食吃了,夹了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剁了点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来陪法师吃饭。
但刘伯钦才刚刚坐下来,正要动筷子吃饭,却见法师双手合掌,念起经来。于是,刘伯钦急忙住手,安坐着不动。玄奘念了几句后,略带歉意地说:“大家请吃饭吧。”
刘伯钦笑道:“原来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
玄奘:“这不是经,是一段供斋的咒语。”
刘伯钦:“你们出家人啊,真是太讲究了,连吃个饭都要念诵念诵。”
大家吃完饭,收了盘碗,夕阳仍未落山,红霞布满了天空。刘伯钦带着玄奘,出了中间正堂,到后边走走。两人穿过夹道,来到后面的一间库房前。刘伯钦推开门,走进房里,只见四面墙上挂着几张强弓硬弩,插着几壶利箭,墙根头插着许多刀枪叉棒,过梁上搭着两张血腥的虎皮,正中间放了两把椅子。
刘伯钦请玄奘坐下,有心展示自家的尚武之风。可玄奘见房中满是血腥杀伐之气,不敢久留,只稍稍坐了一坐,就起身出了库房。两人继续往后面走,来到一座大园子前。
园子里面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正逛着看着,“呼”的一声,忽然跑出来十几只肥鹿、一大群黄獐。这肥鹿和黄獐见了人,既不害怕,也不躲闪,依旧温驯自在地嬉闹着。
玄奘:“这些獐鹿,看来是太保家豢养的?”
刘伯钦:“不像你们长安城里的人家,有银钱的聚集财宝,有庄园的囤积粮食。我们这山里打猎的,只得豢养一些野兽,没有什么收获的时候,才不至于饿肚子。”
玄奘叹道:“真实的山居生活,原来并没有骚人墨客们写的那么自在清新!”
刘伯钦无奈地说:“城里的人,钟情山里;山里的人,向往城里。这人啊,恐怕只有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才会称心如意。”
两人闲聊闲逛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于是转身向前面的院子走去,各自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