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冷静了些之后,孙悟空这才想起了菩提祖师提过的“静门之道”,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入定,力争每一次都能有一些进步。一个月过去,孙悟空跟当初的黄帝一样,能看见蚊子睫毛上的焦螟,可听见焦螟呼吸的声响。
零音空间,这让人发狂的鬼地方,孙悟空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在心里不断地哀求着菩提祖师放自己出去。祖师也不强人所难。
山中不记年,春去夏又至。一天,众师兄弟在松树下做完日常功课,一位剑眉虎目、铁面虬鬓叫做袁悟玄的师兄问道:“悟空,师父很看重你啊,传授你的躲三灾利害之法,都学会了吗?”
孙悟空颇为自得地说:“不瞒各位兄长说,一来是师父教得好,二来也靠我勤学苦练,那几般儿都会了。”
众位师兄好奇地鼓动道:“趁现在得空,师弟你试着露一手,让我们看看。”
孙悟空叉腰伸手,神采奕奕地说:“众位师兄请出个题目,想看小弟变作什么?”
众位师兄合计道:“那就变棵松树吧。”
孙悟空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果真就成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松树。
众位师兄见了,无不鼓掌哈哈大笑,齐齐赞道:“好猴儿!好猴儿!”
师兄弟们一开心,忘了控制情绪,嘻嘻哈哈的,以致惊动了菩提祖师。祖师电闪而至,怒喝道:“是谁在这里喧哗?”
众徒闻言,慌忙敛容,整衣上前跪下。孙悟空也赶紧现出本相,走到祖师面前,忐忑地叩头说:“启禀师尊,是弟子们在这里会讲,并没有外人喧哗。”
“看看你们,还以为是在俗世吗?一个个大呼小叫的,全没个修行的样子!为师反复叮嘱你们,修行的人,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训斥一通后,菩提祖师虎着脸道:“说说吧,究竟什么事,让你们丝毫不知道收敛?”
袁悟玄惭愧地说:“不敢瞒师父,之前做完功课,我们叫悟空师弟展示神通来看看。让他变棵松树,果然就是一棵松树,弟子们都鼓掌喝彩,没想到惊动了师尊,万望恕罪!万望恕罪!”
菩提祖师:“修行之人,最忌有一颗躁动的心。悟玄啊,你的子孙当中会出一个旷世奇才,必能将‘术门之道’发扬光大,你要多多用心呀。”
袁悟玄:“谨遵师父教诲!”
菩提祖师示意孙悟空继续跪好,指着其他弟子,道:“你们起身,先回去吧。”
等其他弟子散去后,菩提祖师背靠石碑,大马金刀地坐下,招招手,不悦地说:“悟空,过来。我问你,耍什么不好,变什么松树?为师传你的神通,是在人前卖弄的吗?你看见别人有些厉害的法术,你不想学?别人见你有,未必就不动心。你如果畏祸,就得传他;如果不传,他必然嫉恨你。这样一来,你就会有性命之忧!”
孙悟空叩道:“恳请师父恕罪!”
菩提祖师:“我也不罚你,你自己走吧。”
闻言,孙悟空泪水盈眶道:“师父,您叫弟子往哪里去?”
菩提祖师:“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孙悟空:“弟子从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
菩提祖师:“你快回去,全你性命,留在此间,绝对不行。”
孙悟空坦诚地道:“禀告师尊,弟子外出已有二十年了,虽然想念故地故人,但还没有报答师父您的厚恩,所以不敢回去!”
菩提祖师:“有缘而已,哪里有什么恩义呢?以后,你只要不惹祸,不连累我,就行了。”
没有办法,孙悟空只得与众位师兄告别,然后去跟师父拜辞。菩提祖师决绝地说:“你虽然已经达到了地仙巅峰境界,但却还没有收心,这一去,肯定会生事端。但不论你怎么惹祸行凶,都不许说是我的徒弟。哪怕你只说出半个字来,我也必然会知道,到时便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你的神魂贬到九幽深处,让你万劫不得翻身。”
孙悟空拱手长揖,屈膝下跪,恭恭敬敬地三叩首,道:“弟子决不敢提起师父您一个字,只说是自已修行,功果完备就是了。”
望着孙悟空缓步走出三星洞大门,菩提师祖朗声对前去送行的众弟子说:“修行即修心,教你们念个诀吧:清心如水,清水即心;怡神静气,转阳为阴;忘我守一,外邪不侵……”
闻言,孙悟空不觉潸然泪下。三星洞的大门渐渐合了上去,循着来路,悟空一步一回头地向外走去,可等他走了数里再回头看时,却惊讶地发现,原始森林还在,但是声振九皋的仙鹤不见了,五色翎毛的凤凰也不见了,玄猿、白鹿、金狮、玉象等灵兽全都不见了,别说三星洞,就连方寸山都像海市蜃楼一般凭空消失不见了。同样惊讶的,还有刚刚醒过来的彭备、彭飞兄弟,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需要睡觉了呢?
孙悟空腾云而上,这才发觉自己的视力真的好了很多,来的时候,即便站在上顶,视线也超不过原始森林的边缘,现在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海岸边的十数个渔村,以及附近的城镇。既然已经有了“朝游北海,暮宿苍梧”的神通,欣赏一下异国风情,自然也耽误不了什么。
镇里人来人往,多数裹着头巾,很是热闹。缓步走在街上,孙悟空发现有些鼻宽唇厚、身材瘦小、肤色较黑的人出行时,不仅摇铃杖竹,而且身后还绑着大树叶子,边走边清扫自己的脚印;有些甚至随身携带着铲子,如果忍不住吐了口水,则立即将附着的泥土铲掉,好像生怕弄脏了别人的脚一样。
一阵南风吹来,上风处,一对身系铃铛的母女放下背上的柴火,慌忙蹲了下去。可下风处一个高鼻深目的士兵,大概是嫌她们动作慢了,张弓搭箭就要射杀她们。
“你疯了嘛!”孙悟空见状大惊,以掌为刀,隔空一挥,便将士兵手中的良弓斩为了两截。
高鼻深目士兵趾高气扬地说:“我们高贵的刹帝利人需要纯净的空气,可现在被这两个处理尸体的旃陀罗弄脏了,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了她们?”
见黑瘦的母女瑟瑟发抖,满脸惶恐,孙悟空怒道:“旃陀罗难道就不是人吗?”
高鼻深目士兵不屑地说:“视旃陀罗为人,犯世间相违过。”
孙悟空一脸憎恶地道:“你在我眼里,连蝼蚁都不如,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