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度冷静地说:“刘将军,你先看看我们这营寨有没有谁能劫得了?”
两个月前,石敏夜间发动突袭,将石赵军打得大败,张贺度不敢掉以轻心,防护措施十分到位,将士外出,必须三人或五人连保同行,不得单独行动;所有营门都配备专门的将校把守,凡是逾越营区干扰秩序的,强行通过或不排成队伍的,守门军吏可以就地诛杀;守门军吏夜间遇到有报告事情的人,没有中军令箭者不得入营,令其离军营外约二十步将书帖文件放下,由专人取送主帅,违令滞留或硬闯者,格杀勿论;营寨内,将军以下不得奔走骑马,夜里中军擂鼓后,全部灭火、灭灯,即便是帅帐也得用厚厚的帷幕遮住亮光,禁止喧哗,断绝行人;不管天气是冷是热,将士们都不允许脱光衣服睡觉,武器必须放在伸手就能够拿到的地方;营地的四周,火把彻夜不熄;哨卡有明有暗,百步左右就会设置一个;不仅是营内,连营外也有大量士兵牵着猎犬来回巡逻,没有口令,擅自在夜间胡走乱窜的,一律杀无赦。
刘国回想了一下张贺度的部署,不得不摇头道:“张将军的安排,滴水不漏,来劫我们的营,根本就不会有成功的可能。”
张贺度坦率地说:“我这点本领,都是跟那猴精学的,去劫他的营,那就更加不会有成功的可能了。”
刘国不解地道:“这些中原遗民以往就像绵羊一样,怎么一到了石敏手下就全变成了恶狼呢?”
张贺度满心佩服地说:“因为以前统率他们的都是些官气十足的老爷,而石敏却血性男儿。”
刘国叹道:“石敏不除,我们胡人寝食难安啊!”
张贺度庆幸地说:“老天对我们已经不错了,如果给石敏这样杰出的统帅再安排一个张宾一般的谋士,那我们胡人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了。”
第二天,双方吃过早饭,就不约而同地擂响了战鼓,打算决一雌雄。胡人对石敏又惧又恨,张贺度见石敏不在军中,凭着绝对的优势兵力,无视前方如蝗的弩箭和林立的长枪,果断地命令这些满腔悲愤的将士们潮水般地涌了过去;王泰指挥的魏军,全是中原遗民,在石赵残暴的统治下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现在有机会堂而皇之地斩杀胡人,顿时就像火山爆发了一般。箭不数发,两股不共戴天的势力,转眼间便猛烈地撞到了一起,马跃车挡,刀来枪往,血肉横飞,杀喊之声震耳欲聋。
张贺度担心被魏军夹击,远派探马盯紧着西面,刘国军也一直摆着没动。现在双方死死地胶着在一起,打不开局面,张贺度没辙了,果断派人传令让刘国后军也立即投入战斗,力争在邺城的魏军赶过来之前,先解决掉王泰军。
可刘国军刚一投入战场,就发现身后有两股骑兵洪流般地席卷过来,奔跑在最前面的数千骑兵,清一色的棕红骏马,高举着明黄的“火凤”旗帜,不是“杀神”石敏来了,还能是谁?
魏皇石敏呆在邺城,无非就是想与黄城的王泰军形成犄角之势,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有茹嫣知道石敏在耐心地等待着机会。身处权力的旋涡之中,阴谋、背叛、杀戮,通常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暴戾,还好石敏的善念并没有被权欲所压制,他不愿意让邺城惨遭战火的摧残。
果然,当张贺度拔营西进的消息传来,石敏立即任命尚书左仆射刘群为行台都督,协助茹嫣留守邺都,自己则率领着八万精兵迅速登上了数百艘运粮船。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大魏正由漳水向王泰军运送着补给,实际上运粮船队却连夜经由漳水转入了白沟,然后逆流而上直抵昌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石赵联军的身后。
石敏和董闰各率四万人马,一左一右包抄石赵联军,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从天而降,无情地收割着敌军的生命,残酷地打击着敌军的士气。箭雨停下之后,大魏骑兵开始任意穿插、分割着石赵联军,铁蹄所向,势如破竹。
而刘国军将士一见“火凤”旗帜竟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鬼哭狼嚎般地夺路而逃,一军乱窜,三军不安,石赵联军由混乱而溃散,须臾之间,兵败如山倒。
得胜之后,石敏并没有四面出击扩大战果,而是决定先彻底消灭其中的一股势力,免得他再死灰复燃。靳豚不幸成了这个倒霉蛋,魏军从苍亭一直向南追到阴安,终于如愿以偿地割下了他的脑袋,尽数俘虏了他剩下的士兵,然后凯旋而归。
苍亭之战,石敏运用的仍然是炉火纯青的击溃战战术,魏军阵斩两万八千多首级,抓获大批俘虏,闻风前来投军的中原遗民更是络绎不绝。此战之后,石敏麾下的将士猛增至三十多万,旌旗、钲鼓连绵一百多里,即便是后赵最为强盛的时期,也没有过这么浩大的声势。
魏军凯旋之后,石敏在邺城举行献祭宗庙、设宴庆功的盛大仪式,并开始遴选评定九级官吏,根据才能授予官职,儒家学者和士族后代,大多得到提拔重用,一时之间,大魏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比起魏晋之初也不遑多让。
频繁征战,聚少离多,但看到石敏能有如此成就,茹嫣打心里感到欣慰。只要安心再发展个几年,粮食充足,人心稳定了,消灭石赵残余势力绝对不成问题。
魏国百废待兴,茹嫣不同意劳民伤财重修被天火烧毁的太武等殿,于是自从天热起来之后,石敏便带着茹嫣、茹琳移驾到邺都西北的铜雀台居住。铜雀台高十二丈,上建五层高楼,华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楼顶铜雀高一丈五尺,神态逼真,舒翼若飞;台内不仅房舍多达一百二十间,并有阁道与北边的冰井台相通,方便消暑。魏国初建,石敏事务繁忙,所以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搬回金华殿。
九月十五,皓月正圆,石敏坐在御座上正读着太常辛谧劝自己归晋的奏章。突然,有“暗器”从殿外破空疾速飞来,石敏于电光火石之间伸出左手,用食指、中指夹住一看,不过是一片薄薄的槐树叶子;而室内室外的宫女、太监以及当值“青锋”禁卫全都一动不动地呆立着,显然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个身披蓝色斗篷的身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