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站定,转回过头:“你当真以为我对付不了绿珠夫人?”
“非不能也,实不行也。我赌你没办法这样做。”面前的少女笑得实在狡黠,“求生的大事在即,殿下又何必分神呢?谈恋爱这种事情,若放在和平盛世,就是最美好的体验;但若生死都有顾虑,谁还有空去理会那些风花雪月。殿下也并非真的如同那个逍遥王的名头一样,不是什么过惯了平顺日子的富贵闲人,何必要与我扯这些不能信的空话。”
良王似是被这话勾起了兴致,看着她道:“你这丫头的胆子越发大了。上次卧龙观中还不敢与我言语,怎么短短几个月便似换了个人。怕不是郑合宜早已将正主杀了,换了个假的给我?”
谢从安闪身躲过对方忽然朝自己伸来的手,嘴里不忘骂道:“那个人的良心坏透了,我怎敢踏实睡在他的宅子里。”再次站定之后,她笑的一脸灿烂,“不如,殿下找个借口,将我换出来吧?”
“换?”王衍轻笑,“不是你自己答应要嫁进去的,怎么这就要逃了?”
谢从安只怕再被他看出更多来,狡辩道:“他除了正妻,身边还有小妾,家中还有连宗后请回坐镇的老人家。整个郑府里外都被盯得如铁桶一般,更别说还有东宫的眼线了。我只怕自己在那里待不住,再给殿下惹出什么麻烦,到时候那可如何是好……”
“不是说,你要对我报恩,出了那郑府可还如何报得?”
啧。狐狸不上当。
谢从安苦思冥想,继续狡辩:“我总能想出办法的,一定不负殿下的期待。”
“我的期待?”王衍浅浅一笑,“你倒是说说,我期待什么?”
“自由啊!”
这一句信口胡说倒是让对面的笑脸突然凝住了,疏朗眉目间微微一动,“你说什么?”
“哎…呀…”
没想到自己随口拍马屁的胡话,竟会让这位有了反应。谢从安硬着头皮往下扯:“自由嘛,在你这里,当然就是类似于精神自由的东西。嗯……要是落在生活层面上呢,就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哎呀……就是你的逍遥那两个字嘛……”她越说越觉得心虚,看着王衍那神思飘渺的样子,又开始怀疑此人的初衷或许与自己推测的毫无相似。
难道之前那些都是误打误撞,只是在要做的事情上有了重叠而已?
可他的身份如此,难道真的看不上为了权势争斗的皇族身份么?
如果这位三殿下并非刻意韬光养晦,也没有什么顶着假面具卧薪尝胆,等着一步登顶的计划,只是真心的对皇位无意……
这也太扯了……世间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那么与太子这一场较量之后,大乾的朝堂上究竟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谢从安默默体味着心里的这场飓风,陪着王衍望向高处已经升起的朝阳。
那些淡淡的金光落在他周身,从这里看去还真有点佛像庄严的意思。
她忍不住对这个人再次生出了好奇。
这种故事里才有的神仙人物,怎么还真能在现实世界中存活吗?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电脑那种强大的信息搜索渠道让她能一次性的窥探清楚。不过,以他的身份,真能查到那个份儿上的话,估计自己早已死了八百回了……
谢从安偷偷叹了口气。
这样想来,自己还得感谢三阁当年的那些乱子,倒是误打误撞的为自己留了些余地讨命……
*
谢从安以为,今早要处理的这些事情必然还要一波三折再有些幺蛾子才是正经,没想到竟然会出奇的顺利。
不知是不是良狐狸听懂了她早上的话,黄岭主动表示修隐楼会将那两个死令抹去,再生出些障眼法来抹平招来麻烦的可能。
身为梅子黄时的班主,他能做出这种承诺,绝对的符合实力,自然没什么人质疑。
不过,沁蕊没有出现。但她好像真的没有对嬷嬷说昨晚的事。所以老人家对修隐楼今日这番开诚布公又负责的行为很是满意,当即便答应了放人。
黄岭急迫的离去接人,王衍却并未着急起身,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谢从安。
“颜姑娘……”
谢从安也早已急不可耐,却不敢表现的太过露骨,只怕会影响到林依瑶的安危,眨着眼睛等着两位老大针对自己的后事进行交涉。
嬷嬷的回应很直接:“老身自有安排。”
良王殿下也是大气,微微一笑就起身告辞。
谢从安这才松了口气。
她何止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好多问题都要等着嬷嬷来解决,于是不待王衍走远就跑去了主座旁跪着,一手拉住老人,仰头问道:“嬷嬷,你可知道韩玉的消息?”
庭外之人未曾走远,脚下一滞,微微偏头,眸中闪过了一抹意外。
嬷嬷看着谢从安,细想一回,摇了摇头。
“那个翠玉镯子呢?他当时可是拿走了的。”
谢从安追问的样子和慎重的语气都让老人觉察到了此事的重要。她招手朝一旁的丫头道:“你去问问蕊儿,若有消息便整理好了与主子送去。”说完又拉起谢从安上下打量着,旧事重提:“你这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头,怎么好端端的瘦成了这幅模样。当日跌下去,可曾摔了哪里?可都养好了?少时生病便要用心仔细,不然老来受罪,可是无人替你。”
老人说完,又道:“这一路过来可都有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来。嬷嬷一定嘱咐人回去挨个儿的替你报仇!”顿了顿再道:“那个郑如之,郑合宜,他可曾欺负了你?你这丫头究竟怕的什么,为何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做什么平妻!他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配得上你!若不是郑老儿仅剩的一个孙子,我非要亲手去扒了他小子的皮!”
一番话断断续续,将谢从安说得逐渐泪眼婆娑,喉间似哽了股空气,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靠在老人的腿边小声的呜咽着:“嬷嬷要帮我出气。”
她心知自己需要用人,不能指着小婴癸一个来折腾。
上次婴癸不在,她就被迫跳了湖,还好有白莲花及时出现;可这次他前脚才走,她就又被抓到了这里来。
实在是丢脸的很。
“放心。嬷嬷回来了,便不会让你再受委屈。”老人的手心还是那般的干燥温暖,又惹出了谢从安的眼泪。
“嬷嬷,你怎敢为我做下这样的事?害我的人背后可是东宫太子,您……”她心疼的抱住老人的膝盖,主动贴上了脸颊,“我与您不过几面之缘,您就为了从安做到这样。我,我心里愧疚的很。”
“傻丫头。”牌坊嬷嬷摩挲着她的脸颊,“小脸愈发尖了。那颜老头也没叮嘱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想起颜府的日子,谢从安撅起嘴道:“哪有那么多像嬷嬷这般真心待我的。”说着又抱着老人撒起娇来,“只怪我平日里不当事,也未好好琢磨绿珠夫人的身份,那时醒来,身上没了信物,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着想起自己被困在赏春阁的事,随口提了几句,只抹去地方,说是曾经遇到个江湖人,托对方帮忙联络,却被关了起来。
老人听得面色严肃,想了想道:“大抵是你才逃出大难,运势尽了,遇到的许是我们的仇家。”
“仇家?绿珠夫人的仇家?”谢从安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人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样子满是宠溺,比着上次见面的陌生,这次已经如同是嫡亲的祖孙了。“人生在世,谁能没个仇人。哪怕你不去招惹,难道便没有人来找你麻烦么?”
谢从安点头叹道:“是呢。我也没惹修隐楼啊。林姑娘还不是要我去死。”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可昨晚一听到林依瑶与自己纠缠着,又吩咐楼里人对自己痛下杀令,心里还是冷了一哆嗦。
“……人心隔肚皮。我总是天真了些。”她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嬷嬷也跟着道:“你们家那老头子当年便是如此纠结。既想将你养得明白世故,又怕你真的懂得。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大,想来期间也是有许多的不容易。”说罢拉她起身,“如今你回来了。嬷嬷便还将这位子交还与你。”
谢从安不等她说完便接连摇头,还往后退了几步,“嬷嬷垂帘听政不好吗?我还是想要过回那种背后有人撑着,自己可以作威作福的日子。”
嬷嬷招过她来,握着手摸了摸,忽然笑了起来,一下一下抚着她手背道:“你这个丫头啊。难怪他会那样的疼你。”又说道:“你想要如何,只管想明白了告诉浩宇,让她送信与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