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显然就是从这榻边拽下来的,足有一人高的床幔已经写满了血字。
写血字的时间并没有太久,血迹依旧鲜艳,刺痛了景熠的双眸。
此刻景熠顾不得什么帝王仪态,把床幔平铺开来,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若有人得见此血书,便可知我已身死,此生无怨,只有几件事需要嘱托,还请劳烦见此血书者助我达成遗愿。
床榻之下藏有一块玉佩,是青冢主人的信物,请交与秦渊,青冢的人皆是可怜人,有秦渊带领,想来他们不会散落成沙,秦渊也可借助青冢之力脱离如今困境,天高水阔,便可肆意过活。
另转告秦渊,嘱托他每年清明给林汜清多烧些纸钱。
我的遗物不多,其中有一只长命锁和一对小金镯,请交给将军府的侍女朱柿,这是我送她孩子的生辰礼。
若是景熠看见此书,我亦有话告知,你须得做个好皇帝,莫要怪罪于即墨承,他一心为国,实为忠臣,因此我也希望你是个明君。
最后,请转告即墨承,莫要因我而心中悲恸,虽未相守一生,但此生得以相遇相知相爱,便已足矣。
死后不知尸身归于何处,但绝不愿顶着姜清和之名回北思安葬,我想做回姜迎,不是北思的公主,只是姜迎。
惟愿挫骨扬灰,死后游于山川湖海,再不与世俗牵绊。
姜迎绝笔。
景熠读罢,看着姜迎那句:“因此我也希望你是个明君。”久久出神。
他是个明君吗?
或许是。
他登基后减少赋税,整治贪污官吏,赈济百姓,这么看,他是明君。
或许不是。
他杀害先帝,设计陷害秦渊,逼迫姜迎,这么看,他不是明君。
是与不是,都不是由景熠自己来评判,他的手纸轻抚过血书上的“明君”二字,喉头哽咽。
泪滴落在那两个字上,洇湿出了点点血花,在洁白的床幔上,更像是腊月白雪中的朵朵红梅。
只不过这颜色要比红梅更加刺目。
景熠不知自己跪在那里多久,等到他想要起身时,双腿已经麻木到无法站立了。
景熠浑身颤抖着起身,把床幔一点点的叠起收好,又不顾仪态地爬到床下,拿出了姜迎所说的那块玉佩。
带着血书与玉佩转身离开,他的脚步不再沉稳,一直等在外头的太监想要搀扶,却被景熠一把打开,只听他闷声道:“朕自己走。”
这条路,他要一个人走了。
姜迎尸身的腐败是肉眼可见的,即便用了防腐的药材,可尸身还是出现了点点尸斑。
即墨承故意无视这些,依然坚持守着姜迎,似乎姜迎只是昏迷,期待她还会醒过来。
而景熠的到来最终打破了即墨承自我编织的梦境。
他来的很急切,夜里的灯火并不明亮,景熠竟然就只身一人到了将军府的门口,入目的却是自己曾经的手下——秦渊。
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见到景熠后,原本黯然的眸光多了几分怨恨。
景熠看了他一眼,而后目视前方道:“迎儿留了东西给你,想看便跟我来。”
景熠说罢,随即叩响了门环。
秦渊闻言心口一阵慌乱,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向了景熠。
此时,将军府的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来开门的人是将军府的侍卫,见到景熠都愣了愣,景熠开门见山道:“朕要见即墨承,事关重大。”
侍卫到底还是南梁子民,看到景熠还是会有几分敬畏,但也知自家主子和皇帝已经是水火不容,于是作势就要关门。
景熠一手拍在门上,眸光阴鸷:“与姜迎有关,你们还不去通传?”
这回两个侍卫都停下了关门的动作,其中一人立即转身跑去通传。
半柱香后,侍卫匆匆而归,身后跟着隋澄,隋澄此刻对景熠没有半分敬意,只淡淡道:“进来吧。”
隋澄又看到了跟随景熠进来的秦渊,思索片刻,隋澄终究没有把秦渊赶出去。
二人进了将军府,在隋澄的带领下到了一间厢房之中。
厢房里落了灰,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无人撒扫了。
两个人站在屋中,秦渊已经忍不住发问:“阿迎留了什么?”
景熠轻叹一声:“马上你便会知晓了。”
话音刚落,一人的脚步声逼近,即墨承面无表情地推开门,月光顿时倾泻而入,照亮了景熠发红的双眸和秦渊惨白的面容。
“说吧。”
即墨承见到秦渊也没什么表情,冷冷的转身把门一踢,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瞬间紧紧关闭。
景熠将藏在怀里的血书拿出,又把那块玉佩递给了秦渊:“这是阿迎留下的,玉佩是阿迎嘱咐要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