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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霞帔,千里长衣。谁人不思,谁人又不想呢。

可是,若是心中已有良人,世事相逼而嫁与厌厌之人,那这胭脂水粉,红衣锦绣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一种荆棘呢。

锦水汤汤,与君绝长。

奈落,你看见了吗?长苏对你的爱,就如滚滚锦水东去,此生,她定不负你。而你也定然如此,亦如孔雀东飞,同枝而栖。

可是,要是你现在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唉,这人间!这世事!

风急,雨骤。

风停,雨疏。

惊蛰过了,花儿落了,枯草抽出了新绿,这天地又有了新的生机。

师傅将长苏锁在房间内,不准她离开半步,直至出嫁为止。可怜的长苏,这只懵懂的小鹿,以为自己闯出了森林,却没想到又掉进了更可怕的深渊。

其实裴庆云已经不止一次在长苏被师傅囚困的那几日来过翡翠宫了,不过他并没去打搅长苏,只是在窗外悄悄地看过她一眼,他很中意她。于是便马不停蹄,赶忙回到了紫云阁置办起了迎娶的嫁妆。

他为长苏亲自挑选了最好的嫁衣,涂红如火,宛如夏日黄昏时分天际处的晚霞,那是这世间最精巧的手也不见得能做出的嫁衣,缕缕绸丝织布出一张细腻的衣料,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七彩斑斓,美妙绝伦的光。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一见如初,不胜欢喜。

“我死也不嫁!”

屋内狼藉一片,珍珠翡翠的嫁妆破碎了一地,长苏眼泪灼灼,幽怨哀伤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缕绝望,多日滴水未进的她面色苍白,柳叶弯眉已经不甚好看,瘦削显骨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红润,她心累了。肉体的痛苦没有击垮她,那颗早已经有归属的心依然在强有力的跳动着,时刻在告诉她,奈落还在等她。

汝也定当不负尔等铮铮誓言!

师傅不懂儿女们的心思,他疼爱长苏,可是这份爱对于长苏而言就像是湿棉袄,穿在身上显得沉重,脱掉又于心不忍,师傅在以他的方式爱着自己的每一位徒儿,只是这份爱在长苏身上显得有些畸形。

春末的阳光,明媚温暖,带走了最后一丝旧冬的寒意,宛若血红夕阳帷幕的十里嫁妆终究还是落在了长苏的身上,那是她出嫁的前一天晚上。

房子里,师傅的其他徒儿们将长苏和晴雪的房间打扮的很是喜庆,红色的绣球,五彩缤纷的丝线,丝缕缠绕,冥冥之中像是解不开的情缘。

她今天没有再哭,兴许是心已碎,泪已干。她不在大吵大闹的去挣扎什么了,她又变回了以前那只安静的小鹿,端庄忧郁的坐在铜镜之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失色的薄唇因为涂抹了胭脂而显得娇艳,她牵强的咧出一抹笑意,尽管那笑容僵硬,苦涩,却对于她本身而言,也极致的好看。从前的一双水灵灵的眼波流转的杏眼因为落泪而早已经干涸失去了生机,悄悄然的暗淡了。

晴雪为她梳理着一袭墨发,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腮边滴落在了长苏的肩胛之上,她笑了笑,沙哑的低声细语,仿佛是在安慰自己的姐姐,轻轻道“姐姐,哭什么。明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开心一点。”

晴雪替长苏梳理秀发的手微微凝滞在了半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出玉臂从长苏背后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哭哑道“长苏,对不起。姐姐……姐姐真的没用。”

“姐姐。不怪你。长苏不想看到姐姐伤心。长苏会难过的。”长苏转身替晴雪抹去腮边的泪痕,微微笑着,缓缓道“我们会很快再想见的,姐姐。”

明月无情的的将轻薄皎洁的月光撒向了昏昏沉睡的大地,风很轻,很暖,带着春末夏初特有的味道和远方山谷里某个人炽热的思念吹进了新生的中原,吹进了和平谷,吹进了翡翠宫,也吹进了小鹿的心里。

“姐姐。我想和一杯酒。”长苏笑着看向晴雪,温柔道。

“长苏……你这是?”

“姐姐,我想用这杯酒来祭奠奈落。是我辜负了他,我对不起他。”

“我这就去拿。长苏。”晴雪并没有多想,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支开晴雪,她意已决,她已是奈落的女人,她与他已经成婚,所以她不可以再成为除了奈落之外另外一个人的妻子,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她只有一死,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奈落。

她服下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断肠散,倏忽,肝肠寸断的痛让她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她咬着薄唇,嘴角流出鲜血,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为的是不叫人发现。

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站起身,踉跄匍匐的来到卧榻上,毒药顺着经脉扩散到全身何处,毒性发作,已经无力回天,恍然间,她看见了奈落,便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一颗流星从天际处滑落,屋外一朵盛开的月季花,花瓣随着微风,落去了泥土之中。

那个山洞里,那个长苏曾与一只妖魔颠鸾倒凤,缠绵悱恻的火光中,那人手持长剑,鲜血浸染了衣袍,原来温柔良善的眼神早已经变得冷酷无情,刀光剑影,血肉模糊,唯有屠杀,唯有杀进翡翠宫的弟子,杀尽天下负心人,他才肯罢休。

尸体堆积如山,血水顺着山洞里的沟壑顺着崖壁流进了山涧。奈落疯魔了,他曾向往着光明,曾向往着与长苏浪迹天涯,做一对平凡人家,可是,若漓逼得他重新坠入了魔道,长苏的背叛让他原本漂亮温柔的心狰狞破碎。

所有的誓言,所有的耳畔情话,都是假的!

只有这滚烫的复仇之血才是唯一的慰藉!

屠杀!杀尽天下人!

“束手就擒吧!奈落!长苏他根本就不爱你!”若漓露出狡黠的笑容,对着伤痕累累,执剑跪地的奈落,尖酸刻薄的挑衅道“她可是翡翠宫的弟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一只妖呢?”

奈落仍旧不语,血瞳却更加的怖惧,仿佛地狱之中的业火一般。

“如果不是长苏告诉我们你的藏身之地,我们翡翠宫的弟子怎么会先到这里。”若漓得意道“也对。长苏可是我们师傅的得意弟子,斩妖除魔是他的使命,她假意与你交合,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好将你们这群十恶不赦的妖魔一网打尽!”

“长苏!你为何!为何!”奈落心中最后的信仰与希望就这样崩塌了。最终,他的所有幻想,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海市蜃楼,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长苏一直将他奈落当做自己的玩物,而自己却像个傻小子一样,苦苦等待着她挽着自己的手,带他回家……

奈落倾尽所有力气,执剑上前,想要杀掉眼前这个卑鄙冷酷的女人,然后杀往翡翠宫,将那个可恶玩弄他感情的女人碎尸万段,让她灰飞烟灭!

可是,他撞上了若漓手中的利刃,长剑穿过胸膛,鲜血汩汩而出,顺着剑锋流淌滴落在铺满灰烬的土地之上,浸染,扩散。他的心脏也渐渐停止了跳动,他缓缓的向后踉跄退后了几步,像一棵朽木向后倒去,血瞳失去了颜色,却没有闭合。

迷离之际,他看见了长苏,看见了这个负心的女人在对他笑。

吾与汝,不止黄泉,不相见也……

他死了,他带着悲愤,带着不甘,带着对她恨意,孤独的走上了奈何桥。

一盏孤灯指引着他,带他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很害怕,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远处一双像灯笼一般的幽幽的冥火朝着他飞来,本能的求生欲让他瑟缩的后退了几步,那冥火好像并不打算放他离开,因为他的身上有些怨念,有些不甘,有些对世俗的贪恋,他僵在了原地,拼命挣扎着摇晃着脑袋,却只能睁着眼睛任由那两团冥火注入了他的眼睛,他的血瞳重新明亮了起来。

“你是谁?”奈落大声的朝着眼前虚无黑暗,空荡荡的一切厉声喊道。

“吾乃天罚。”那声音由远而近,带着王者的霸气和不可违逆。

“天罚?”

“没错。我就是剑灵。一个可以让你重回阳间,报仇雪恨,杀尽天下负心人的帮手。”

“不。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死不瞑目,我也不会贪恋人间分毫。”奈落轻声说道“长苏说过,尘世间所有生灵的归宿都是一样的,走过奈何桥,步入轮回。”

“哈哈哈哈”

远处传来天罚的嘲笑声“你可真是蠢得让人觉得可爱啊。那女人骗了你,她出卖了你,甚至不念留情让她师姐来杀掉你,而她自己却心安理得的在准备和另一个人成婚。”

“不!这不可能!她不可能这么对我。你在胡说八道!”奈落忍无可忍,对着虚无呕吼“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

“呵!你们凡间的东西真会自欺欺人。”那声音在他耳边想起,恍惚间,一把带着瘴气闪着昏暗的紫色炫光的利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便是天罚。一把杀尽天下生机的屠戮之刃。

“若不是你的嗔念太重,恨意太深,你我又怎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相见!”

“不。不是这样的!”

天罚不再多言,剑身化为一股紫色幽冥的瘴气注入了奈落体内,恍然间,奈落变了模样,他长出了蛟龙的犄角,一袭白发垂肩及腰,身体变得魁梧而壮硕,血瞳变得更大,更加鲜红,那血色深处发出的光仿佛是要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吞噬掉。

“尽情的享受屠杀的乐趣吧。回到阳间,杀掉他们,泯灭你的痛苦,找到那个女人,杀了她,来化解你的恨意,不要压抑自己,你是妖,一个将来可以号令天下群魔的大妖。去吧,孩子,天罚就是你屠杀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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