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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啊,这是这几年来吃的最饱的时候了!”
一个叫薛贵的矿徒坐在地上,捧着粗鲁却又崭新的黄土瓷碗,冲着身旁的哥哥说道。
他的哥哥叫薛炳{bing},今年二十六岁,沔县城郊薛家坝人。
崇祯初年,他们家庭并不差,算是一个富裕些的自耕农,天灾不断,即便一家人凭着勤恳灌水浇地,可也是在饿死的边缘。
如此境地,最为主要的便是源源不断的催科。
自万历开始,田地正税不多,可中后期便有着无数的摊派、杂税,张居正“一条鞭”后,百姓要折色纳银,这其中又是给了“低买高卖”的各种操作空间,使得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到了天启、崇祯年间又天灾不断,最为主要的是佃户要承担双重租税,加上整体上整个西北八年大旱,不但没怎么免税,还要加税。
而旱灾远不如西北的江西,却是年年免税,究其原因大抵是朝政把持在了南方士林手中,西北这边没有足够力量的地主代言人,毕竟晚明已有“北人不为相”的潜规则。
所以离谱的是,他们不仅仅要承担六成以上的地租及官府赋税,还要开始均村里摊逃荒人的夏税和秋粮。
“人去而粮犹在,则坐赔于本户,户不堪赔则坐之本里,或又坐之亲戚。此被坐之家,在富者犹捐橐[ tuo]以偿,至贫者则尽弃户而去。故今村落为墟,田亩尽废,皆由此耳。”【注1】
说实话大明田税本身就极低,就算加上这些杂税摊派比起唐宋也是不多,放在正常年景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可要命的是这几年老天爷发了疯,举目望去一片赤地,河流干涸,碾子粗的大树,都是旱死了,何况是筷子细的庄稼?
如此人祸,这田地,反而成了烫手山芋,谁愿意去种地?
还不如乖乖的去当流民。
薛家兄弟,还没来得及去选,沔县便是出了一个棒贼袁韬。
他跟着流贼“摇黄贼”姚章儒、黄有田造反,参加了崇祯八年的荥{xing}阳大会,见识了“三十六营”“二十四家”的浩瀚威势,回了汉中,便是起了自立门户的想法。【注2】
那时候武诸葛、张壮根还都是毛贼,袁韬已经收拢了上万人马,早就将周边村坝祸祸了个遍。
崇祯九年姚章儒响应闯王高迎祥后,败死黑水峪。
袁韬便是收编了他的人马,接了刘希尧的大旗,成为了二代的“争世王”,南下四川去了。
而薛家坝早已经惨遭毒手,两人刚逃荒在外,去年才从鄠[ hu]县回来,却又被帽儿坝掳了,当苦力卖给了曺二。
“相公是大善人,但是当匪……怎么对得住爹娘呢?”薛炳低沉说道。
“唉,那咋办?就这么一直当苦役吗?当这苦役,不是傻几把等死么?”【注3】
薛贵失望道:“一直当苦役吗?你看今天宋金银、仲愠{yun}成、宋坚他们干的可起劲了,我们不去争取,他们到时候可就骑在我们头上,用鞭子抽我们干活了。”
薛炳抬头看了仲愠成、宋坚他们一眼,自从李佑说了“新政”后,矿徒盐奴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干活和不要命似的。
“我觉得相公肯定不会带我们真的干那些腌臜事!”薛贵起身。
薛炳道:“为什么?”
“呶,这土碗,王大顺刚做出来,才二十多个,相公自己都没有就分,就先给我们了……方才我看到相公吃饭,还和瓦青云他们挤在一个碗里吃呢。”
“啧……”
薛炳听了啧了啧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薛贵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碗地放好,还用地窝子里的干草盖了盖,这才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拿起扁担,开始干活了。
薛炳望着弟弟背影,愣了愣,也起身连忙跟上了。
……
矿场里干的热火朝天,李佑则是去确认自己盘尼西林的药效情况。
早在前些天,李佑就已经齐景坤浓水中的葡萄球菌,只在所涂的青霉素周围生长,这足以说明他制作的盘尼西林是有药效的,但是总体来看药性,还是比较差。
恰巧前天黄毛儿得了风寒,高热不退,都说他要死了。
李佑想着先给他治治,死马当活马医嘛,试一试药效。
他将先后的纱布上的盘尼西林进行了裁剪,总计有着八十五片,也就是八十五颗了,然后将之小心翼翼收进了一个干燥的沙罐里。
“三次才做了这么些,唉,以后这些事,还是得教导些人来做……妇女还是不够多,如果足够多,去除洗衣做饭的,还能组建一支医疗队出来!”
李佑心里想着,出门与瓦青云一同,去了曺二院落外的耳室。
“不是我说啊,相公,那黄毛儿与那田四、古老三等人有什么区别?这些人哪个手里没有一、两个矿徒盐奴的命,
那灶户殷平媳妇被就是被黄毛儿糟践了一晚上,活活糟践死的,要知道那婆姨可是怀有身孕的啊……哼,要我觉得啊,这是老天爷要收他,相公怎地还要去救他?”
瓦青云显得有些不情愿,路上义愤填膺。
李佑听罢,面色微冷道:“我哪有那些好心肠?这不刚作出些新药来,先给他治治,看看药有没有用!”
“那万一有用,还不是白白把他救活了?”
“那以后再让殷平杀了就是!”
“嘿……好,相公就是爽快!”
两人说着便是走到了河滩中央的院子。
目前南寨这边的矿场、盐场都是由李佑负责了,所以一帮人,干脆都窝在了耳室里,打着马吊。【注4】
对于李佑的突然到来,倒是让得众人都是一惊,纷纷都是停了手,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有怒目相向的,有的不安惶恐的,有干笑敷衍的,等等不一而足。
“黄毛儿发热死了没?”
瓦青云冷哼道:“哼,没死的话,相公前来为他治病了!”
这话让得戒备的许立芳松了口气,忙道:“没死,没死,不过也快要死了……在这旮旯里呢,在这呢……”
李佑点了点头,走了进去,靠着墙角的床旮旯,果然蜷缩着一道瘦小的身影,正是黄毛儿。
李佑摸了摸他,发现他浑身滚烫,许立芳等人唤了好几声,都是没有回应,看样子是已经发烧到没有意识了。
“快去拿水,将这药给他服下……”
李佑对着许立芳说道,同时沉吟道:“嗯,给,吃上两颗,药劲儿才够猛!”
他取出了两片自制的青霉素片,递给了许立芳。
许立芳看着像是醋布片似的药片,极为好奇,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药丸长成这个样子。
不过还是没多想,虽说对李佑很不爽,但是他的医术和能力,许立芳还是认可的。
这时一个山匪,也是用碗将水给盛了过来,两人帮着给黄毛儿服了下去。
李佑一直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打算离开。
没一会儿,只见得黄毛儿开始呻吟起来,胸脯剧烈起伏,像是吸不过气。
李佑心中一喜,难不成是药效来了?要出大汗了?
他凑近仔细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只见得黄毛儿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出现了红疹,嘴角、鼻腔出现了粘稠的白沫子,喉咙像缺水的鱼,张的大大的,身子像是扭麻花,一副缺氧的样子。
“坏了,坏了,过敏了,过敏了……皮试……皮试……哎呀呀,是了,没有给做皮试啊!”
李佑大叫一声,也是急眼了,可是这种过敏的医疗事故,也不是他能救治的,眼看着黄毛儿缺氧,心里想着高低给他整个人工呼吸先……
可惜刚刚上了床,嘴巴还未亲上去,黄毛儿却是脖子往墙角一歪,胸口也不动了。
“死了?不是吧,不是吧,这么急着去死啊!”
霎时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静寂无声,齐齐地盯着了李佑。
“哈……妙,真是妙啊!”瓦青云一时倒是乐了。
李佑则是傻掉了,脑海里没来由浮现了一句话:“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注4】
【注1】:吴应箕[ji]《楼山堂集》
【注2】:“荥{xing}阳大会”史学界存在争议,顾城先生在农战史中,论证充足进行了驳斥。
记载有荥阳大会的史籍大约有十几种,如《明史稿》、《明纪》、《明史》、《小腆纪年附考》、《明通鉴》、《见闻随笔》等,但其实都是根源于《绥寇纪略》吴伟业的记载,本质上属于孤证。
同时期,戴笠《怀陵流寇始终录》、张岱《石匮书后集》、计六奇《明季北略》、彭孙贻《平寇志》和谈迁《国榷》等,都没有记载荥阳大会一事。
最为主要的是地方志中,崇祯八年正月,农民军还未攻占荥阳,如何开大会?这个bUG……实在得小说家吴伟业来解释。
【注3】:在明代天启年间,本来作为游戏的附属品筹码,经过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新的戏娱用具,即马吊牌。马吊牌全副牌有40张,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4种花色。
【注4】:明·浮白斋主人《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