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挣扎后,李佑还是硬着头皮转头高叉手道:“我王既然已有图谋自立之意,理应延揽天下英雄,不如放过他们,树立典范,借此以招贤纳士!”
李佑突然的开口,让得那边挖土坑都停了下来,大家都要准备看戏了,突然来了这么个搅局的。
“哦?放过他们?休忒胡言!”
武诸葛顿时眉毛拧在了一起,笑道:“妈的比,他们趁我外出,跑来偷我老窝子!不是老二守得紧,老子都被抄家了!放过他们,老子还如何在这汉中府立足?”
一旁的张壮根,缩在椅子里,拧着眉毛,开口嘲讽道:“李相公啊,你刚才的意思是他们还算是英雄咯?你不是要入伙吗?可你到底站哪边啊?”
李佑背上浸出了一层热汗,咬牙高声道:“他们跑来偷寨,肯定不是什么英雄。可是小生认为,大掌盘若能够将这样的滔天之仇都放下,还怕没有英雄来我们山寨投奔吗?
人的名,树的影,当年朱洪武之所以能够不断卷土重来,且打赢陈老三、张九四,不就是他有一面礼贤下士的大好牌坊,所以手下谋士如雨,战将如云吗?”
“唔……朱洪武……”武诸葛虽然一心知道李佑在谄媚奉承,可是每当与朱洪武相提并论,他心头还是有些飘飘然,
顿了顿道:“我可还没那样大的本事……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放过他们未免也太便宜了,这样吧,老二也扔你那里当活牛马,早些累死得了。”
“那我可得看好咯,这几个可扎手的很!”
曺二笑吟吟说着,算是答应了下来,毕竟他那里太缺人了。
李钦相、高从龙等人眼眸里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眼巴巴都齐齐看着李佑。
李佑刚刚松了劲儿,舒了口气,他知道六人看他,故意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恭敬地站在土台下。
田四儿则是一脸不爽地瞪着李佑,裤子脱了却不能入巷,不上不下自然难受的要死。
他巴不得将这六个丘八,一个一个凿了脑袋,过一过手瘾呢,可是偏被这该死大头巾嘴皮子磕了磕,就给保住了脑袋,他看了眼剩下的人,都是昨夜拉来的给南山的青壮,这下可没什么玩的了,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李佑。
武诸葛尿意盎然,便坐不得了,拉着大玉儿起身走了。
张壮根扫了李佑一眼,也是起身离开,右侧的一帮人,紧跟其后,约莫有着四十人左右,一众人去了稍微西边的土塬下,那里有着一排窑洞洞子。
狮大勇则早就在椅子上睡的鼾声如雷,牛进库带着三五人,将他就势抬进了右边的屋子里。
剩下的一众掳来的青壮,还有李钦相等六人,都是在曺二的招呼下,一路押着下了河涧,朝南而去。
曺二年龄看着不过四十左右,但是身体发福的厉害,所以他一直坐着篼{dou}子,李佑就跟在后面,快要接近山麓{lu}的时候,终于到了所谓的南山,原来这里竟是一片矿区、盐场。
南山矿区,处于一处山坳丘陵之中,呈东西走向,北测这里有着一排呈半圆形分布的屋舍,居中一座是夯[ hāng ]土筑房的小院。
院内两侧还有耳室,其余的则都是一些残破的茅草房和木棚、还有一些石洞子.
从茅草房和木棚附近升起袅袅的青烟,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房舍的前面多是石壁滩涂,这里原本是一处山涧河沟,可是近年来天气赤旱了好几年,小河早已经临近干涸,只能从滩涂上一个个圆润的石头上,判断出这里曾是河床。
滩涂另一边则是接近北侧的丘陵了,正面丘陵的土坡已被扒拉开了一个大豁口,露出板状、鳞片状的纯黑的的秤锤黑石疙瘩,看着像是石头,可其实一捏就散,更多像是泥土。
这是铁矿石在地表的土锭,有着秤锤状和碎沙状等好几个形状。
此刻在丘陵上下,则有着不少忙碌的身影,更有着十六、七个手持皮鞭巡视的看守。
另一处木棚北侧的河岸岩石,那里架着井上有高大的井架,有四个人两人一组,分别站在上下的架子上,引绳提取盐水,倒在了竹筒上,竹筒流到不远处的锅灶内。
有近十来口大牢盆,锅上冒着热气,这是在熬盐。
李佑大致估算了下,干活的矿徒和盐工总计有着三、四十人左右,他们都是衣衫褴褛,有好几个人只有下身破烂的衣服,上身几近于光着身子。
他们脸上菜色极重,有些面色有些发青,身体也有浮肿,在他们的双脚之间,系着一条铁链,这种足械,倒是比李佑上刑场的宽松了一些,手拿肩挑行走无碍,可若是想要放开跑,则又会绊脚。
曺二刚一走进山坳,从屋舍那边便是有着一帮人,迅速迎了过来。
与李佑同来的那众多青壮见此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个个唉声叹气,像是吃了苦瓜一样,整张脸都是皱巴在了一起。
高从龙、管红心等人倒是见怪不怪,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样。
“就恩,这一帮青壮补进去,这个月得加紧炼铁,熬盐,不能误事!”
曺二冲着一个刚刚走来的尖嘴汉子说道:“等会吃饭,把人都喊一喊,说两句话。”
“好咧!曺爷,有这些个劳力补进去,绝对不误事!”
留着八字胡,名叫施就恩的瘦黑汉子,瞅着前夜从略阳掳来的十几个青壮,目光落在了书生打扮的李佑身上,微微一怔,不过也没有多问。
他招呼身后兄弟,将这总共二十一人拽着向屋舍那边走去,对于高从龙等人,他似是相识,路上和高从龙骂骂咧咧嘲讽了几句,也是拉走。
李佑一直跟着曺二,曺二坐在篼子上也一直也没和他说过话。
小院门口是一处平整了的土地,曺二从篼子上下来,有人早已搬来了椅子,曺二冲着施就恩微微颔首,施就恩操起一根铁棍在一旁的破钟片上,“咣咣”敲了起来……
南北山麓的一众行尸走肉的矿徒,顿时有了活力,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停在小院门前的平地上,
个个像是长脖子鸡一样,见到端坐的曺二,脖子先是一缩,然后仍是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李佑这才发现这矿徒中竟是有小孩,而且还不少,个个都是蓬头垢面,瘦骨嶙峋,更像是小猴子。
“吃、吃、吃!就他娘的知道吃!”
曺二骂了一声,冲着身边道:“去把饭给抬来。”
很快一个有着黄色毛发的青年和一个粗矮汉子,抬来了两个水盆粗细的木桶,桶里是紫色的汤水,里面有着野菜、野根,还有些树皮和毛织物的东西,至于栗米也有些,但总体少的可怜。
李佑打眼一瞧,就知道这饭肯定是不够的。
这来人里,光是大人青壮就是有着三十九人,小孩子有着九个,就这两桶饭,根本不可能够。
可看矿徒们个个吞口水、咽喉咙的模样,就知道这已经是常态。
“吃饭,吃饭……”
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山林里雨后新晴的杜鹃鸟,洋洋盈耳……
她的眼睛,像是圆月亮那么大,嘴巴像是星星那么小,鼻子像是山峰那么高,黑漆马虎的脸上根本遮不住那溢出来的童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