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四周无人,秦晚跳入一处宅子,这里离潜龙佣兵团在外城的分舵很近,到处灰尘,看样子空置了许久。他在房梁上翻找,很快发现梁柱上几道浅浅刻痕,按照他与何百忌夫妇的约定,这应该是二人可以自由出入的标志。
秦晚摇摇头,阴阳双环没有赴京有些出乎他意料,不过避开这两位强者也少了些枝节,他嘬唇吹哨发出像鸟鸣般的声音,没多久,何百忌和洛非花进入了院内。
“何兄洛姐,请坐请坐”。秦晚像个主人般,将宅子内桌凳拂干净灰尘让二人坐下,洛非花白了他一眼问道:“小姑娘送走啦?”
她虽然与青鸾接触时间不长,可两人已相当亲密,不免为她担心。秦晚赶紧将自己入宫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何洛二人皱着眉头听完,等了一会后何百忌说:“鲁莽。”
秦晚点头称是,他抗颜犯上向皇帝提条件,原是自恃俗界拦不住他,未曾想对方还有超级高手暗藏,的确是捡回一条命来。这也是个教训,他对何百忌道:“皇帝将金牌留在我处没有追回,想必早晚有事要找我,谈崩了的话,他家杀手就会上场的。”
洛非花问:“你说这人堪比在秀州时遇到那强者,若是从修为猜测,估计不只是结丹初期了吧?”
秦晚点头道:“反正连我面对烈焰真人试剑时,也未曾感觉过有如此压力。”何百忌道:“非力所能能敌者,唯有退避”,秦晚称是。这种实力差距,什么智谋也不好使,而且这皇帝并没有询问他居所住址,让秦晚感觉对方有自信随时能找到自己似的。
“你们放心,即使对方要对青鸾做些什么,我也不会傻到冲进去找他们干架,一定会从长计议,实在不行肯定厚着脸皮拜托二位。”“正该如此!”何洛对他愿意向自己求助都很欣慰。
“童清奇在国医馆等我。”秦晚将见到皇帝时正巧童清奇刚刚施完针的事告诉二人,何百忌立刻站起来道:“赶紧去。”秦晚道:“何兄莫慌,离辰时还有会儿,国医馆不远,咱们先商量好退路。万一这老人家发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人商量片刻,决定秦晚先去见童清奇,何百忌在医馆外等他消息再进,洛非花藏身更远处,万一有什么不对也好接应。安排妥当之后,秦晚雇了架车,便直奔国医馆而去。
卯时过半,秦晚来到帝都国医馆门口,门前有副对联“向世精诚怀悯恤,为医致力在仁和”,早有各路求医人出出进进,整个医馆一派忙碌景象。“找老童大夫吗,正巧他今天坐诊,诊金五十钱”,迎客的侍者朝秦晚手一伸,秦晚顿时就有点发楞。
他初时以为童清奇小隐于市,萼国肯定会在国医馆内将其珍而重之供奉,少不得百十个人伺候,再给个独栋小楼。看侍者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习以为常,交五十钱便能看诊,这也便宜得有些过分了。
拿了号他老老实实排队,等轮到自己后,秦晚在满鼻子药材味中走进诊室,这层楼几十个诊室,童清奇所在和其它医生完全没有不同,都是一个小独间,分里外两边用帘子隔挡。秦晚站在编号为己叁的诊室前,里面坐着的正是童清奇,他还在和前面病人说话。
“你戒不了酒,下次就别来浪费钱,没用,两年内肝要硬成石头,提早准备后事吧。”老医生摇头抱怨,好酒的病人唯唯诺诺,一切都和赛华佗那里没啥两样。秦晚没有出声,看着童清奇训斥医人,提笔开方,除了抽空瞥他一眼时精芒闪动,这位强者就是个上年纪的医人。
“你进来吧。”听到召唤后秦晚不敢怠慢,小趋着来到童清奇面前。童清奇扔了个牌子给秦晚,“挂在门把手上,关门。”小牌子上刻着“体诊勿扰”的字样,秦晚依言照做后,二人终于面对面坐到了一起。
“瓶子再拿给我看看”童清奇说道。秦晚将白长容的药瓶双手呈上,口中道:“晚辈秦晚,拜见童仙师。”
童清奇摆了摆手,“这里人多眼杂,不要多礼,说吧,这瓶子你从何得来?”秦晚自然不敢说是杀了水云抢到的,他恭敬回道:“是白长容道兄的遗物,我在他战死处拾回。”秦晚说完后很紧张,亲传弟子陨落,这人还不知要发多大的火,他暗运斗炎,打算一言不合的时候掉头就跑。
可童清奇并没有暴怒,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叹道:“唉......”老强者手中摩挲着瓷瓶,缓缓说:“他入我门时十岁不足,陨落时年已有七十二,俗话人到七十古来稀,也不算夭折了。”
秦晚见白长容的时候,容貌大约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的样子,修行人衰老缓慢,没想原来已是大爷辈的人,他安慰道:“长容道友慷慨赴死,场景是我亲见,也算求仁得仁,前辈请节哀。”
童清奇沉默了一会,抬头问秦晚:“你找俗界皇帝做什么。”秦晚便将自己护送帝女入京简单叙述,恰巧遇见施针完毕的童清奇,才露那一手瓷瓶。他介绍何百忌:“晚辈同行之人,是白长容兄在入秘境时结下挚友,其实是他找前辈,在下不过碰巧遇到帮忙打了个招呼。”
“是逡巡在国医馆外那二人吧,你先把长容殉难的事说完,再唤他们进来。”
秦晚心说好灵敏的神识,连远远躲在外面的洛非花也察觉到了,他遇见的这些强者各有异能,说不小看不小看,结果还是出乎了自己意料。面对老神医,秦晚也不加多少隐瞒,便把当日担心朋友受宗门大战牵连,自己悄悄跟过去后的所见所闻详细叙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白长容当着归云宗众多强者的面要捏碎瓷瓶,被不语真人和水云子击杀,老强者终于动容。
“愈生济世,去病拔疾,为针为药,依理无违,凡我宗人,不得作恶,有违此誓,万雷殛之。好、好、好。”童清奇低声重复着白长容的遗言,沉痛的表情终于显露无疑。
“晚辈斩落水云真人二指,拾到这枚药瓶,里面是空的,底部刻了字”秦晚补充道。童清奇看到针划出的“奸贼”二字,手有些颤抖。亲传弟子为何明明能跑却以死明志,他心里十分清楚。因为不满愈生门被归云宗操纵,他长年隐居京城,除了隔些年回去炼丹,基本是不理宗门俗务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发现被设计入死局,白长容也没有办法得到帮助。当时逃脱,回去也会被以“抗命不完成掌门交待任务”而问责,反过来还要连累童清奇,说他教徒无能。
“是我连累了你”,强者默默向死去的弟子道歉。他珍重将药瓶收入怀中,对秦晚说:“你刚才所说这番话,可有其它见证人?”秦晚道:“其时阴魔派的鬼尊者、金刚门掌门、三峰掌座俱在。”
“好,我会设法求证,请你同伴进来吧。”
听到这话,秦晚大大舒了口气,这老医师性格并不古怪,之前担忧是多虑了。何百忌夫妇进来诊室后,秦晚介绍道:“这是潜龙佣兵团‘讷针’何百忌,‘解语’洛非花夫妇,在幻蜃秘境中一路与白长容道兄奋战过。”
听到这话,童清奇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神色,随即又恢复平常,他开口道:“我这诊室椅子不够,要麻烦你们站一会。”何百忌夫妇见礼后,将一瓶丹药和一纸书信呈上。
“白长容兄当天委托我带给前辈的。”何百忌就说了这句,然后笔挺地站着。
童清奇眉头一挑,“哦,他委托你,你就万里迢迢送过来了?”“他是我朋友。”“唔......”童清奇不急着拆信,仔细打量着何百忌,突然低声喝问:“你本家不是姓何,对么?”
“私事。”何百忌不愿作答。
“嘿嘿,讷针,讷针,你修炼的是哪家针道?”童清奇继续追问,何百忌闭嘴不言。童清奇猛然间气势暴涨,一枚白色银针凭空出现,以看似极缓慢的速度,瞬间已到何百忌眉心。
在洛飞花惊呼声中,秦晚首先动了。他没有出手阻挡,而是拦在洛飞花与何百忌中间,手掌向后轻挥,示意她别担心。
银针被一枚金针针尖对针尖拦住,但金针立刻弯曲,何百忌低喝道:“结!”另外三十五枚金针在他面前结成金色圆环,每一支都将灵力过渡到核心那枚与银针对抗的针上。“嘣”的一声,发出好像弹棉花的声音,金针尽数掉落,银针也眨眼间消失无踪。
童清奇点了点头,强者气势消失无踪。“你的针道,是以针为蓍草的卜针之道。”
“是,又如何?”何百忌被强者轻松破掉度厄针法,一口气喘不上来,脸上现出红晕。洛非花听到丈夫对强者顶嘴,心中焦急,生怕惹翻了对面这老头,可童清奇却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从容说道:“也是很有出息的针道。”
“啊。”何百忌脸上现出惊讶表情。
“不说这个了,长容陨落那天,是怎么对你委托的,可以告诉我么?”老医生露出和善的笑容。何百忌张了张口,眼前仿佛浮现出友人的面容。从秘境双方争夺玄阴龙纹金的敌对开始,再到路上相遇,一同讨伐妖兽的合作,再到闯入阴魔派陷阱联手死撑侥幸余生。
他毫无重点地讲述与白长容结识的过程,童清奇也没有打断,耐心地听着故事。“换宝大会上,我们打算拍下破境丹,正好出手的人是白兄。”何百忌将白长容拍卖会后找到他,说是怀疑丹药有问题,自己被陷害可能会死,要求他带丹药找师尊验证的委托向童清奇说明。
“他用绝息针同时封印了我和非花的生机,神乎其技,若是当时在秘境有这水平,他非我所能敌。”望着童清奇心痛的眼睛,何百忌递上白长容送他的医学心得薄册。
“痴徒儿”,童清奇仰天长叹。一封信、一瓶药还有一本册子,这便是白长容的遗物,纵是他早达结丹境界,生死超然面对,但抚摸着这些东西,也情难自己。
“请你们出去一会。”秦晚和河洛二人知道他要查看信件和丹药,但依言在外面等待,过了没多久,里面人又唤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