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谦之……”
莫莉勉强躲到旁边站位脚跟,白谦之已经运用从白衣那里学来的纯熟剑技砍掉怪物的两只前肢。面对外壳更厚、防御力更佳的躯干部位,他则干脆地放弃了用剑突破,而是借机贴近怪物后全力摆出架势,挥出朴实却可怕的一拳。
「轰」——
怪物中招后像被超高速击出的棒球似地飞进了远处的建筑内,引起一阵崩塌声。
“没受伤吧。”
在众人都傻眼地想着:「这种力道未免也太鬼扯了吧」的时候,白谦之已经收好了剑转头朝他们问话。
“让你费心了,我们都没有大碍。哎,轰钟劫鼎啊……这种招式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觉得全身发凉。”
莫莉苦笑着从掩体后面站出来答话。
“不过你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我在路上遇见了布鲁托,他拜托我来的。这个地方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在上面组织迎击,非要跑下来?”
“是这样。第一次探索遗迹的时候,我们下来过几个懂绘图的冒险者负责记录内部地形。当时发现了一处险要的隘口,更深处的遗迹就是游荡着大量深渊魔物的地方。原本勇者大人是打算等时机成熟就带领我们通过隘口去清扫内部,不过勇者大人的伤势忽然又加重了,还遇上这样的意外,只好临时决定大家一起赶过去把隘口封住。否则一旦所有深渊魔物都被大雨惊扰往外涌出来,不止格纳斯镇,恐怕连其他地方都会沦陷。”
“那你们呢?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惭愧。遗迹里的路很复杂,在快要接近隘口的时候有一队在附近遗迹里游荡的魔物冲进了人群,我们被打散了,只好一路撤退到这里。这些深渊魔物太难对付,其他人的状况恐怕也……”
“我清楚了。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我继续向前走去支援他们。”
“那就拜托你了。这种时候,也只能把危险的事全都交给你这种强者了,真不好意思。”
“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帮我看着这丫头。”
白谦之把薇薇领到莫莉面前交给她。虽然能从前者脸上看到明显的抗拒神色,但鉴于当下的严峻处境,薇薇还是没有任性。
“白谦之,你也要小心啊。遇到危险的状况就不要硬撑……你没有义务救下所有人的。”
就算已经把白谦之的战斗力实实在在地看进了眼里,莫莉仍然担忧地对他劝告。
“嗯,我有分寸。”
白谦之转身前看了眼薇薇,像是在对空气承诺一般自言自语:
“别的先不论,起码勇者没有活着出来会很麻烦吧。反正都下来了,至少我会尽力而为。”
沉稳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踏远,很快留在原地的几人就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白谦之没想到,之后再看见冒险者,已经是在遗迹深处了。
“已经死了吗……”
解决掉从阴影中冲到面前来的两只深渊魔物,白谦之半蹲下来对躺在一滩血迹当中的冒险者稍做检查,轻轻吐出胸口的浊气。
他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块地势逐渐向下的小平台上,从体感判断应该已经接着往里走了半小时左右。四周充满了凌乱的脚印、战斗痕迹、血迹。倒在平台上的冒险者有五名,不过从边缘处还很新的塌陷痕迹来看,应该还有人掉进了水里。
顺着阶梯朝下方巨大的空洞丢出一枚火石照明,一路上还能看见几具七零八落的尸体。像这样的死法,要是没人来处理的话遗体想必最后只会悄无声息地消逝,或者沦为魔物的口粮吧。白谦之从他们的装备上取下了几块姑且算能证明身份的小物品后没有停留,接着往深处探索。
越往里走,情况越不容乐观。
遗迹深处的道路错综复杂,完全猜不出哪条道路才是正确的,白谦之只能尽量通过地上的脚印去判断大部分人去了哪个方向。洞内漆黑一片,油灯的照明范围极其有限。轰鸣的水流声也使得听力不起作用,只能依靠直觉判断附近有没有敌人。温度也比外面低上不少,早些时候在雨中淋湿的身体在低温环境下也开始变得迟钝。这样下去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精神难免又紧绷了一分。
“嗯?”
探索途中,靠着墙壁走的白谦之摸到了些许明显的刻痕。
“有信息……”
他一下子停下步伐。将油灯取下靠近墙壁,微弱的火光映出一段扭曲的字:
「早知道下面这么危险,就不和他们一起来了……一群鬼迷心窍的家伙,为了那点宝物竟然对同伴出手,明明更大的敌人就在背后……不知道格列塔大哥能不能打赢他们顺利引爆炸弹。可恶,我也没力气往外走了……拜托,如果有谁看到的话,一定要把埋在正门下的炸弹引爆,不要让深渊的孽物……」
看完信息,白谦之在发现刻痕附近的墙壁稍作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副已经快要锈掉的盔甲和缺了刃的短刀。从做工看来只是品质一般的冒险者装备。
刻下这些信息的人,就是几年前第一次发现遗迹的那几个冒险者吗……
如果是这样,薇薇的哥哥或许真的在这下面。从信息中只能模糊猜测这群冒险者在抵达更深处后见到了深渊魔物,还从它们手下夺得了财宝。或许他们想要通过引爆炸弹的方式使内部坍塌阻止魔物的追击,只是,有人在撤退途中为了争夺财宝……
(正门下的炸弹吗。)
白谦之微眯眼睛,离开时带走了遗物中的短刀,算作对这位不知名冒险者的敬意。
跟随大部队的脚印继续前进不久,视野内的空间从狭小的隧道重新变得开阔。白谦之在隧道口停下,略微失神。
——在他下方的大片遗迹群中,有数量众多的魔物和冒险者正在酣战。喊杀声、怪物的瘆人低吼声、暴涨的地下河穿过遗迹的咆哮声揉作一团,变成杂乱无章的噪音冲向他的感官。
遗迹群再向前的尽头,火光最盛的地方,有着一条数十米高的狭窄通道。不断有魔物从通道另一头涌过来,而冒险者们几乎是以身躯组成一道血肉的壁垒,阻止它们跨过通道。活着的人来不及为同伴感伤,只是踩着死去的人继续作战,从远处都能窥见其惨烈。
混乱的战场上,白谦之看到了高举剑刃指挥众人的忆魔。身受重伤的他仍然坚持守在通道的第一线,像是真正的勇者一样,不知疲倦与痛楚。
——白谦之的胸口绞痛起来。
在这里战斗的冒险者们,他们基本是土生土长的格纳斯镇人。他们深知一旦失败,家乡将会毁灭在这个雨夜里,因此没有一个人退后。
可忆魔不是。忆魔没有和他们一起死战的理由。
他不是格纳斯镇人,不是古路尼人,甚至不是人。
他只是冒充勇者的欺诈者,一个以篡改他人记忆为生的魔物。他比白谦之更没有战斗的理由,一旦真实身份暴露,会不会被冒险者们以兵刃相向都是未知数。
到底是什么让他不惜做到这种程度?
受到众人追捧的虚荣感?
自以为是的责任感?
还是他从别人的记忆中得到的所谓的「温暖」?
别开玩笑了。
如果就为了那种东西……
为了那种可笑的东西就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话……
仿佛想亲口从他嘴里问出荒诞问题的答案一般——
白谦之条件反射地朝那个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