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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

多日养成的生物钟便将赵越唤醒了。

啊~

赵越伸了个懒腰,发现昨夜与他同眠的袭香早就不见了,床榻之上,只留下女子的芳香。

昨夜赵越睡得很舒服,晚上甚至还做了个春梦。

袭香身形丰腴,那手感,当真是不赖啊!

“郎君。”

在袭香的伺候下净面,赵越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然后便开始每日的晨练。

舒活筋骨,冒出点汗,不过半个时辰,赵越便停住了。

晨练之后,便是该是温书的时间了。

赵越走小院中的书房去了。

袭香早就在一旁研磨了,赵忠侍立门前,在他身后的侍女奴仆分别带着笔筒、笔架、墨床、墨盒、臂搁、笔洗、书镇、水丞、水勺、砚滴、砚匣、印泥、印盒、裁刀、图章、卷筒等物件,就等着赵越吩咐呢!

愉麋大墨化开,自有一种墨香弥漫而出。

这愉麋大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乃是产在终南山脚下的,因北方丧乱,变得越发珍贵了。

好墨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

用上好烟捣细,过筛;一斤烟末和上五两好胶,浸在梣树皮汁中,再加五个鸡蛋白,又将一两朱沙,二两麝香犀香捣细和入,放入铁臼,捣三万下。每锭墨不超过二三两,宁可小,不可大。

墨化开之后,袭香早就将藤纸展开了。

藤纸质地松软,色泽微黄,吸水力强,适合于水墨书写,产在嵊县剡溪沿岸。

土纸不可以作文书,皆令用藤角纸。

所谓土纸,就是一般麻纸、桑皮纸。而藤纸在江左被视为纸的上品,受到世家追捧,当然价格也极高。

狼毫沾墨,赵越开始誊抄经传,顺带练字。

王羲之的草书,赵越后世可是有专门研究的,现在多练练,关键时刻用得着。

当然,手上练着字,赵越的思绪却是飘飞起来了。

这经传之道,他倒是真不能落下。

高门大族为何称作高门大族?

得有经传传世,能够垄断经典的解释权。

譬如汉末的弘农杨氏、汝南袁氏为何能够四世三公?

弘农杨氏家传的经典就是《欧阳尚书》,而汝南袁氏家传的经典就是《孟氏易》。

两家都是四世三公,也正是因为家传的经典是五经。

这也可以说是顶级士族的标志了。

来学习五经的人,只要是学了《欧阳尚书》的,都可以说是弘农杨氏的门生,学了《孟氏易》的,都可以说是袁家门生。

其优者可以通过弘农杨氏或者汝南袁氏直接做官,而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也可以通过这些优等生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这是一个正反馈的过程。

垄断了五经解释权的士族,在间接上也是垄断了为官之路。

琅琊王氏能够成为现在天下第一世家,号称‘王与马,共天下’。

除了拥立有功,何尝不是因为琅琊王氏研习经传?

琅琊王氏先祖吉“少好学明经”,“兼通五经,能为驺氏《春秋》,以《诗》、《论语》教授,好梁丘贺说《易》,令子骏受焉。”王吉不仅自己精通五经,还令子孙学习。

尤其到了如今,东晋始建,于“军旅未息”时,王导上书司马睿以为“夫风化之本在于正人伦,人伦之正存乎设庠序。庠序设,五教明,德礼洽通,彝伦攸叙,而有耻且格,夫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顺,而君臣之义固矣”。

要求通过恢复教育,整顿因战乱而废弛的纲纪人伦,这种主张得到晋元帝的嘉许,在东晋初年掀起一股儒学复兴的潮流。

也正是这种风潮,将琅琊王氏推上了天下第一门阀世家的地位,拥有“簪缨不替”,“冠冕不替”,“世禄不替”的诸多称号。

江左世族无功臣。

即便是三定江南的义兴周氏,也被北归士族所轻,正是因为江左世族武力充沛,然而在经传方面造诣不高。

更有许多人不齿玄学清谈,与当今主流偏离,诸多矛盾之下,南人北人的矛盾便被加剧了。

赵越对经传什么的没兴趣,并不想成为治经博士,但是最基本的知识还是要懂的。

不然人家说话的时候引经据典,你啥都不懂,岂不是被别人耻笑了?

这温书才温到一半,田七便是走过来了。

“麟哥儿,盛郎君来了。”

所谓盛郎君,是赵胤独子,他年纪比赵越小上几个月,可以称为族弟。

没错,就是族弟。

赵荀从北边过来,见到赵诱赵胤父子之后,从族谱中一翻,发现赵诱居然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的营平侯赵充国的后代,与赵荀居然是本家人,都是天水赵氏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

鬼知道。

赵诱乃是淮南武将世家出身,被称为粗鄙之人,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天水赵氏出身,马上就与赵荀相善了。

不过以赵越来看,这所谓的族谱,恐怕是子虚乌有的。

但赵诱得到了天水赵氏的名头,赵荀得到了赵诱父子的支持,两方抱团取暖,各取所需,没人会傻到去追究赵诱到底是不是营平侯赵充国的血脉。

“后园接见。”

家中客堂确实待客之所,然而赵盛算是本家人,非常亲善,带到客堂反倒是生疏了。

对于这个族弟,赵越也是非常看重的。

原因很简单,赵胤武将世家出身,手中可是有兵权的,而在如今的晋廷之中,是赵越的天然助力,他自然得重视了。

“盛弟今日怎有空光临寒舍?”

墨池旁,赵越见到小牛犊一般壮硕的赵盛,大笑着上前招呼。

“族兄,出大事了!”

大事?

赵越一愣,有些迷糊了。

他毕竟是学历史的,在历史上,这几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才是...

“甚大事?”

赵盛一脸焦急,连忙将所谓的大事说了出来。

原来,所谓的大事,是诗会之邀。

“北伧子可恶,明知我不懂经传诗赋,也不善玄学清谈,偏偏邀我过去,这不是明摆着要羞辱我吗?”

赵盛武家出身,家在淮南,虽然挂上天水赵氏的名头,但说南不南,说北不北,但毫不意外,被北归门阀天龙人羞辱是常事,今日诗会之邀,在赵盛看来,就是北人来羞辱他的。

“要说比骑射,比枪法,比我岂会怕他们那些傅粉小白脸?便是比试樗蒲、六博戏,我也不怕他们,偏偏是诗会!”

说到此处,赵盛的马脸就垮下来了。

“我阿母偏要我过去,麟哥儿,你这次千万得帮我啊!”

看着赵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赵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