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几声枪响。
孤勇少年冲出小巷,一夜之间沦为奉天通缉犯。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呢?”
文中君拿着报纸,站在客厅里,一脸的纳闷儿,死活都想不起来报纸上的少年身份。
喜宝一身兽皮大氅,戴一对儿鹿皮手套,推着申良君的轮椅,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时事了?快走吧,纳兰先生很难约的。”
申良君这阵子进了奉天医院就医,得到了良好的治疗,又补充了足够的营养,身体日渐好了起来,如今除了腿不利落,不能独自行走之外,其他都好起来了。
今天他们准备去医院给申良君安装假肢,之后再去纳兰先生的裁缝铺子里,去给申良君和刘铁兰定做几套冬装。
刘铁兰已经出门叫车去了,喜宝才急着催文中君出发。
“不是,你也看看,这个人真的很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的?”
文中君将报纸递过来,申良君却一把推开,道:“你这个人,就是太爱八卦,一个通缉犯,你管他在哪里见过?就是见过,也要当没见过才是,没来由地给自己惹麻烦。”
文中君听了,也觉得他说的在理,反正又不是熟人,他管这事儿作甚,便也不再纠结,放下报纸跟着大伙儿出门了。
等上了一辆四座小汽车,申良君便开始好奇地向喜宝发问:“你真的有一辆小汽车?”
喜宝尴尬地看向司机,低声道:“从遇见那天起到现在,都问过不下百遍了,怎么还是不信我?”
“我没亲眼见到,怎么能信?”
申良君说着又问,“那你的小汽车,比起这辆来怎么样?哪一个更好一些?”
喜宝瞧见司机频频回头,越发不好意思,轻咳两声不说话。
文中君却哈哈笑道:“当然是我们的更好些,我们的车可是六缸大别克,每次开起来光烧油就要一块大洋。”
“一块大洋?真败家!”
申良君撇嘴,又看向喜宝道:“你那小汽车,当真送给我吗?”
喜宝噗笑:“送!等咱们过阵子回了北京,我就送给你开,怎么样?”
喜宝说完就后悔了,申良君哪有腿去开呢?
他就算装了假肢,也不过勉强行走而已,工部局的人连驾照都不会发给他。
她这会儿已经很后悔,文中君却比她还要心直口快。
“你小子还真想要那小汽车?一块钱一次的油,也不看看你烧不烧得起!”
“我自然是烧不起的。”
申良君倒很有自知之明,“我只要知道那车是我的就好,到时候还由喜丫头来开,油钱也自然她出,顶多再像咱们今日租车一样,付我些租金便是。”
文中君瞠目结舌,“你小子还要脸不?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连我都不好意思这样占喜宝的便宜。”
不想申良君前面都没有生气,偏在这里生气了。
“什么你小子你小子的?我好歹是你大师兄,师父还活着呢,你眼里还有没有点尊卑规矩了?”
文中君一噎,立时看向前面副驾驶坐着的刘铁兰,老爷子一直坐在那儿没说话,头也不回一个。
可是从车窗上映出的影像,能看出他在哭。
“我自然是有规矩的,小时候不懂事儿,犯下许多错事,如今我长大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上半辈子辛苦你这个大师兄一直陪着师父,照顾他老人家周全。
接下来就交给我,我来照顾你们两个余生。”
这段话说得伤感,喜宝于是偏头看向这三个人。
刘铁兰的背比刚才躬得更厉害,身子也抖得更频繁。
申良君则苦笑着道:“哪里是我照顾师父?我终究是个没用的,到头来只会拖累大家。”
刘铁兰终于回过头来,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泪道:“别瞎想,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好徒弟。”
他说这话是真心的,而且也没有人可以否定,申良君最早跟着刘铁兰,也陪在他身边最久,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他说申良君是自己最爱的徒弟,没有人能与申良君争。
可就是这么真心的一句话,一下子弄哭了两个徒弟。
气氛一度低沉的不得了,连司机都跟着频频回头。
喜宝只好笑着调节气氛道:“师父,您再这样我可就要伤心了,您最爱的徒弟难道不应该是我?他们两个算什么?能跟我比?”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是啊,他们真的没用,当年谁也瞧不起喜宝这个小女娘,如今却都要靠她吃饭了。
到了医院,喜宝和刘铁兰先扶着申良君进去,文中君则留下来付车票钱。
“两块大洋!”
“两块?”
文中君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之前不是讲好了?到医院只要五毛吗?”
司机轻哼一声,“那是您听错了,咱们奉天天冷,烧的油可比北京多多了,没个两块钱到不了。”
文中君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刚才口无遮拦叫人记恨上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给了钱进去。
那司机收了钱,却还不依不饶地冲着文中君的方向啐了一口。
“臭戏子,牛什么牛?”
他说着,瞧见医院旁边有了爆爆米花的老大爷,嘴馋想去买一包,不想才没走几步远,就被人用硬物抵住了身后。
他一回头便吓个半死,这人正是今早奉天日报上放那么大照片抓的通缉犯啊。
通缉犯像是受了伤,把司机拉到角落里询问道:“方才进去的,可是北京名角儿刘喜宝?”
喜宝最近在奉天大红,他们这些跑火力车的司机,没有不认识的。
刚喜宝一上车,他就觉得像,听他们说了几句话,他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会儿听到通缉犯问起喜宝,他就觉得晦气,以为喜宝是他命里的扫把星,不然怎么把个通缉犯引来祸害他?
“是她,就是她,大爷您有什么事儿就直接找她去吧,我就是个开出租火力车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通缉犯却仍旧用枪顶着他头,命令道:“衣服脱下来!”
司机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最后被吓得赶紧扒衣裳,通缉犯还嫌他身材不好,叫他转过身去脱。
等他都脱得差不多了把衣裳拿给对方,就听到一声巨响。
是路口的爆米花做熟了?
还是有人中枪了?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寒冬腊月,他虽然只穿了内衣,但身体却很暖和,一种腥红的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