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地山间,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在山坡上蔓延。正是新雨初霁,路旁的草叶上依稀还挂着点点露珠,如同女子的泪痕。而这山间小路不少地方还有石子和土堆,需要小心翼翼地探察前行。
孟涂走在中间,熊英、熊雄两兄弟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护卫着这位巴地新司判的安全。孟涂则是手持一根绿竹杖,不疾不徐,露出从容的微笑,在山路间悠然前行。只是有时他会驻足聆听,像是听鹧鸪或猿猴的叫声,有时又捡起地上滚落的一枚山果或石头研究。熊英、熊雄初时还觉奇怪,三五天后,也就不以为意,只是在难走的山路时提醒孟司判要注意安全。
“大哥,这巴地还有多远?”熊雄在前面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得问司判大人。”熊英在后面边左右探察边回应道。
“司判,您说,还有多远我们能到巴地?”熊雄用木棍清扫着拦路的荆棘和野草道。
“老实说,我也没到过巴地,不过据古籍记载,巴地距夏都千二百里,平常人也要走上三四十天路程。加上这地形崎岖难行,往往要走上两个月路程。我们脚程一日是六十里,如今已行了半旬功夫,估计也就是五六天路程。”孟涂这时也感觉有些吃力,需要拄着绿竹杖歇息一会儿。
“司判大人真是博闻强识,连巴地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知晓。我们兄弟俩都是粗人,还是第一次离开部落出远门。大人,你还知道巴地什么风土人情或是神话传说,可以给我们兄弟俩讲讲。一来可以解闷,二来也让我们兄弟俩长长见识。”熊英在孟涂身后说道。
“是呀,司判大人,您就给我们讲讲吧,也让我们对巴地多点了解,说不定还能给大人出点主意。”熊雄早就觉得行路枯燥无聊,正想找点事做,听到熊英要让孟涂讲巴地风土人情,连忙附和道。
“这……这我知道的也不多,说出来怕让两位壮士见笑。”孟涂有些为难道。
“大人,你不笑话我们兄弟俩就已是大发善心了。我们俩哪敢笑您?加上那巴使者提前绕路复命,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您大可宽心。”熊英道。
孟涂只得坐在一块大石上,道:“好吧,那我就讲一点我知道的巴地人文风俗吧。古书记载说,‘西南有巴国。大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而大皞正是华夏先祖青帝伏羲氏。如此推算下来,巴人的始祖后照还是青帝伏羲氏的曾孙。后照翻越大巴山,带领部分族人在巴地安家落户。从此世世代代定居在此,建立巴国,而巴人也都尊封后照为‘巴祖’。而后照的后人逐渐外迁,分成两个巴人支脉。一支是廪君巴人,他们是沿汉江流域迁徙到湖北清江的巴人。另一支是沿嘉陵江南迁的巴人。廪君巴人据说有五个姓氏,住在武落钟离山,是巴人的主要部分。钟离山上有红、黑二处洞穴,巴氏族人住在温暖朝阳的红岩洞穴,其余四姓族人住背阴潮湿的黑石洞穴。”
“一个部族还分五个姓氏?还分什么红岩洞穴和黑石洞穴?这巴人还真是麻烦!”熊雄低声嘟囔道。
孟涂笑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我们也得入乡随俗呀。据说,这五姓巴人长期聚居,难免产生矛盾,可彼此之间又互不服气,便决定选出一个公认的五姓大首领,把五姓人统一起来,便于生存。那么他们怎么选五姓大首领呢?五姓长老商议先比赛投剑,谁能中穴,谁为首领。结果,巴人务相投中,其余不中。其他四姓族人不服,又比赛乘船,船是泥土做的,那四姓人坐上去都沉没了,唯独务相的船漂浮水面。大家决议立巴人之子务相为首领,号曰“廪君”,而务相也成为第一位巴地廪君。”
“这个务相真厉害!不知道还活着没,我熊雄倒想跟他切磋切磋!”熊雄目光炯炯,跃跃欲试道。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廪君已是务相的九世孙务形。早期的巴人,以狩猎、捕鱼为主,和山禽猛兽打交道,居住在石穴,以白虎为图腾……”孟涂依旧是不疾不徐地说道。
这时,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半空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那雨初时还是零零星星的小雨,转眼间便如黄豆大小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司判,快……快走,雨下大了!”熊英忙上前搀扶起孟涂,熊雄也忙疾奔向前寻路。
如此又走出不过半里多地,三人身上早已被雨水淋得里外湿透,活脱脱像出水的莲藕。只见一处大的路弯过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司判,快看!”熊雄走在最前面,伸手指向远处,目光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孟涂与熊英上前,只见两边青山相对,一条清溪从中间穿流而过。山环水绕之中,是一处石头围成的村落。石头砌成密不透风的围墙,还有一处巨大的石门。里面的墟落屋舍看不甚清,但见青烟袅袅,还传来几声金属撞击石块清脆的声音。此处云气如白龙缠绕在两山之间,却并无半点雨意。石墙上还有一大片白石头堆成形状奇异的图案,由于距离太远,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白身长尾的轮廓。
孟涂三人回头看时,身后依旧是雨声潇潇,风狂雨骤,但前面的这个隐藏在大巴山中的石头村落却似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仙境,青山绿水,云气氤氲。
“喂,你们三个是哪来的?”
孟涂三人正要继续向前,忽听身后一个大汉喝道。
熊雄见对方来者不善,便瞪着眼睛上前,想要教训对方一顿。孟涂忙伸手拦住,拱手微笑道:“这位兄弟,我们是过路的货商,要到巴地去买兽皮。”
那人身材不甚高大,面容瘦削,一双眼睛如同深陷在里面一样,肤色暗黄,活像一头目光幽深的鱼鹰。
“货商?买兽皮?”那像鱼鹰的汉子脸色阴沉冷笑道,“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
“怎么不知道?这不就是巴地么?”熊雄不忿地反驳道。
“巴地?哦,不错,也对。可你知道这巴地五姓各有各的规矩,要是坏了规矩,就得被吊到血坛石人阵,供奉白虎大人么?”那汉子的眸子更加阴冷,隐隐泛着毒舌一般的翡翠绿光。
“血坛石人阵?白虎?”孟涂暗自思索着。
“你们外族人不知道规矩就敢来这里,当真是不知死活。老实告诉你们,白虎大人肯让你们当供品都是给你们面子。要是惹恼了他老人家,把你们仨肚子划开,在里面吹气,让你们点船灯,那才是真的……唉,不说了,说多了怕你们晚上做噩梦!”那汉子的脸褶皱缩在一起,像是枯树皮上发绿的苔藓,当真是让人阵阵作呕,恨不得一拳给他打成个面饼。
“嘿,你是谁?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来吓唬我们,告诉你,我们可是华夏部落联盟夏后派来巴地莅讼的大臣!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你的身份,要不然先让你尝尝你熊大爷的拳头!”熊雄早就看这汉子来气,此刻更是一招投石问路,先探一下这汉子的虚实。
“夏后?莅讼?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这是石人谷,外地人无故闯进这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那汉子依旧是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