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丫头?”辛母这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根细针一样扎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王艳姝正端着红糖水的手微微一抖,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腕上,她却浑然不觉。辛伟峰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妈!”
辛母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我也没说啥啊。你喊啥?”接着她别过脸,盯着墙上挂着的婴儿照片:“人家老赵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满月摆了十桌...”话音未落,王妈已经抱着孩子转身走开了,留下她自己在原地。
当晚,辛伟峰刚从小卖店回来,就听见了自己母亲和妻子的对话。辛母的声音有点沙哑传来:“生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不如早点打算再生个...”
王艳姝的声音带着疲惫:“妈,现在计划生育,我们不能违反国家规定啊!”
“什么政策不政策的,宁可交罚款,也不能让老辛家的香火断了!”辛母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婴儿在卧室里突然啼哭起来。
王妈抱着孩子在一旁哄着孩子。辛母正从布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这是满月钱,拿着自己买点啥吃吧。”王艳姝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她。辛母把钱直接扔在王艳姝身侧,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根穿着枚生锈铜钱的红绳,而后说:“你把这个放在孩子旁边,当年辛伟峰戴过,辟邪。”这场闹剧最后以安静收场。
深夜,辛伟峰躺在行军床上辗转难眠。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炕沿上。他看见媳妇的头发垂着,那样无力。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就是用这样的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如今同样的红绳,却系着截然不同的重量。女儿均匀的呼吸,媳妇睡梦里的梦话,像温柔的潮水漫过心头的礁石。
第二天清晨,辛母不辞而别,王艳姝在餐桌上发现她留下的字条,字迹被水渍晕染地模糊:“雪儿要开学了,我得回去了...”字条下压着个小红布包,打开是一件小衣服,针脚歪歪扭扭。王妈把衣服轻轻放在婴儿身边,叹道:“你婆婆对男孩的事心里可能有道坎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跨过去。”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王艳姝抱着女儿站在窗前。晨光给婴儿毛茸茸的头顶镀上金色,小家伙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王艳姝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轻声说:“不怕,咱们慢慢等。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绝不要第二个孩子。我要把我所有的爱都给我的女儿。”这句话既是说给怀里的小人儿,也是说给那些顽固的偏见,更是说给未来。
这天晨风卷着杨絮扑进窗棂,王妈正把最后一盆尿布晾上铁丝绳。竹竿在晨光里微微晃动,布片上残留的肥皂香混着晾晒的潮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二丫啊,妈得回去了,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其实这句话,王妈都想了两天了。她摘下老花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家里一堆活要干呢,你爸自己在家也忙不过来。”
王艳姝抱着女儿站在灶台前,锅里的粥咕嘟作响。女儿肉乎乎的掌心贴着她的脖颈,她一听妈妈要回去,眼眶有些发酸。自辛母走后,王妈就像棵挡风的大树,如今树干一抽,她这才惊觉四周全是待扛的风雨。
辛伟峰收拾行李时,布包的拉链声格外刺耳。他把叠好的工服塞进包底,突然转身将妻女揽进怀里:“等发了奖金,我就去给你买衣服。”王艳姝把脸埋进他粘着机油味的衣襟,没说补习学校催她复工的事——那些翘首以盼的学生,推挤如山的教案,像悬在头顶的铡刀,容不得她多喘几口气。
辛伟峰去上班,直接就把王妈送上车去了。王妈走的时候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是谁家的日子不是这样过的。有了孩子,她自己就不是孩子了,当妈的都一样,都要牺牲。
王妈走后的第一夜,女儿怎么也不肯睡,王艳姝裹着衣服在地上来回踱步,哄着怀里的小人儿睡觉。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一下一下敲进了她的心里。好不容易孩子终于睡着了,王艳姝看了一下钟,已经凌晨三点了。窗外的月光把数英投在墙上,晃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复工那天,王艳姝把女儿裹在背带里,像揣着个小暖炉。补习学校的一天开始了。她之前就和校长说了情况,校长也理解,就允许了孩子来学校,前提是不能影响孩子学习。她刚刚一进教室,就被学生们围住了,女儿咧开嘴笑,学生们都说这个小人儿可爱。
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女儿很给面子。一点没有哭。深夜备课,女儿躺在炕梢睡觉。王艳姝批改作业,台灯的光晕里,作业本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她狠狠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