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小姐爱绘画,尤其是名刹古寺风格的壁画,丹蔻第一眼想到的则是刺绣。
春日的晴滟里,铺了绣床在水阁石栏杆前,照着小姐的画绣一幅花红柳绿宴浮桥,欢声笑语里秋池也是鲜活的。
“我又不会。”青梅自捧着茶,倚栏花丛坐着。
姿态惬意。
身边杨柳垂下万千绿丝绦,桂蕊香糕掷向水面,引得游鱼浮上来接喋。
“不会?不会,还来吃我们问小厨房要的面点。”一时间,群情激昂。
丹蔻便来拉她。
“罚你给我们穿针引线。”顿了顿,又说,“看好了,我要这个颜色——”
想到这里,青梅神情晦暗,可这些如画的场景都随着丹蔻的香消玉殒而销声匿迹。
东汉永平七年(公元64年),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梦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
次日晨,汉明帝将此梦告诉给大臣们,博士傅毅启奏说“西方有神,称为佛,就像您梦到的那永平求法样“。汉明帝遂派使臣出使西域,拜求佛经、佛法。
东汉永平十年(公元67年),二位印度高僧摄摩腾、竺法兰应邀和东汉使者一道,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同返东汉国都洛阳,高僧被安排在当时负责外交事务的官署“鸿胪寺“暂住。
东汉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汉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寺“字即源于“鸿胪寺“之“寺“字,后来“寺“字便成了中国寺院的一种泛称。
摄摩腾和竺法兰在此译出《四十二章经》,为现存中国第一部汉译佛典。
在摄摩腾和竺法兰之后,又有多位西方高僧来到白马寺译经。在公元68年以后的一百五十多年时间里,有一百九十二部,合计三百九十五卷佛经在这里译出。
白马寺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第一译经道场。
大概是自小受此熏陶,太师府的小姐抄写经书皆是一笔端庄雅丽的簪花小楷,是学的晋朝卫夫人。
传说卫夫人是王羲之的少时老师。能当得起书圣王羲之的老师,可见卫夫人书法水平之高。后人对卫夫人的书法评价非常的高。
唐朝的书论家张怀瓘,他写的《书断》里评价卫夫人卫铄,说她的书法“碎玉壶之冰,澜瑶台之月,宛然芳树,穆若春风”。而冯太师几个少爷小姐的一笔字,皆出众,大概是自小抄写佛经打下的基础。
时年抄写佛经,全是端正楷书,从恭敬中透露出礼佛的虔诚、严谨。而他们的字画,皆是师从治学严谨的陈郡谢氏谢家女。
陈郡谢家因淝水之战而名满天下。
在决定东晋生死存亡的淝水之战中,正是谢安指挥,谢石、谢玄和谢琰率军,八万晋军大败前秦苻坚二十万军队。
淝水之战是中国历史上着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拥有绝对优势的前秦败给了东晋,国家也因此衰败,北方各民族纷纷脱离了前秦的统治,北魏趁机重立代国。
而这次大胜,也让谢家从一个普通士族一跃成为当时可与司马共天下、与琅琊王氏并列的南朝最高名门望族。
陈郡谢家治学严谨。
南地世家大族的子弟们,无论男女,无论是否出仕,皆是满腹诗书,才华横溢。而据说,陈郡谢家的宰相谢安,经常聚集子弟们“讲论文义”。
有一次,谢安在寒冷的雪天举行家庭聚会,和他的子侄们讲解文义。
不一会儿,雪下得大了,他高兴地说:“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像什么呢?”
他的侄子谢朗说:“在空中撒盐差不多可以比拟。”
他的侄女谢道韫说:“不如比作柳絮凭借着风飞舞(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安听后高兴地大笑起来。
凭借“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咏雪故事,人称谢道韫“咏絮之才”,在《三字经》“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所提及,是与汉代的班昭、蔡琰等齐名的才女。
在适婚的年纪,嫁给书圣王羲之次子王凝之。
丈夫王凝之为会稽太守时,抵御卢循、孙恩之乱,城破被抓。王凝之及其子女被擒。
无一肯降,据说,都殉国。而轮到谢道韫时,孙恩赦免了她。这里说一句题外话,就算是弃城逃跑的古代守城官员,就算被朝廷抓到追究责任:
也只罪责他一人。很少有问罪至死,多是贬官,谈不上牵连家人。
古代刑法上有株九族,实际颁布就只有株三族,具体实施大概还要酌情递减。
一般都是只诛首恶,罪不及妻小。所以,这些动乱造反,这片土地上盗亦有道,断不至于此。
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其父王羲之还活着,想来也只有一句话:“谁叫他是王羲之的儿子了。”
历史上只说王凝之为会稽太守时,抵御卢循、孙恩之乱,城破,王凝之死,并未提及他的子女们。
王凝之死后,谢道韫在会稽独居,终生没有改嫁。?颇有文才,所着的书,流传于世。
晋人重风骨,由身而内,貌柔和而内刚强。而识英雄重英雄,无论南北都是一样的,故而,名门望族王谢的族人在一江之隔的北地也很受推崇。
冯太师为儿女进学特意延请诸多名家,最后请到了陈郡谢氏族亲的谢家女来教导儿女字画,赞其一笔字,字字珠玑,笔笔俱到,不愧是“谢家咏絮”的“堂上燕”。
南地名门王谢的显赫,在其所结姻亲中也可体现。
魏晋南北朝时期,门第观念盛行,世家大族相互通婚,既要看门当户对,也要看家世清贵。
由上而来。只是,以前不为民间所知。南北朝时期,北方五胡十六国,或者更多,而一水相隔的南方一开始亦有纷争,这才叫人窥见其中些许端倪:
和天家挑选天子妇仿佛,世家大族相看世家妇,并无太大区别。
也是由上而来。南朝以王谢两家与天家联姻最多,彼此之间也通婚,是南北两地公认的清贵人家。
冯太师原是出身公卿之家,虽然自谦说是京都平城一清贵世家耳,不以官家自诩,而重清名。
为儿女延请名师,便皆是奔着这等清贵人家而去,言传身教。
至于冯太师请来的谢家女,和大才子王肃又攀得上亲,这却是后话了。
也是这时世家大族联姻的真实,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自家小姐因对佛经壁画独特的颖悟而来的小字“妙莲”,一开始就与佛有缘。
在家中时,冯太师就常将她抄写的佛经家书供于家庙。
也投了太皇太后的眼缘。
看了那一卷《妙法莲华经》之后,太皇太后待自家小姐便又多了几分亲近,似乎对魏天子的选择不再患得患失,甚至有了说不出的期许。
太皇太后是礼佛的人,和冯太师一样,格外喜欢自家小姐抄写的经书,在宫里就使唤惯了的。
出了宫,也如旧。
七月的盂兰法会,太皇太后又要了一百卷《妙法莲华经》布施。而青梅一直记挂着,刚刚自家小姐不胜酒力,是真的去了内室更衣。
出来信步走向秋池附近的水阁,吹风醒酒。
在回廊的转角处,宦官高公公带着一队侍从宫女迎面走来,洁白的浮尘飘飘洒洒。
因是在太师府芙蓉花园的九曲回廊遇上了。原就是贺冯太师嫡长孙周岁诞辰的家宴,这里还是内宅,自家小姐便只带了她一人。
青梅一下认出了迎面而来的高公公,正是魏天子身边的,她有些惊惶地悄声通服自家小姐:“师傅,那是内廷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