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这是风池唯一所能感知到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经历过同样的黑暗,好像是身处一个密闭的球状物内,那段时间很漫长。当他试图抓住这如流光般即将消逝的奇异感觉,奈何连一星半点的记忆碎片都找不到。
其始无由,其逝无痕。
很快,风池就醒悟过来,自己被赵冲擒住了。
赵冲那一记回马枪,没有半点征兆,犹如神来之笔,洞穿了风池的光罩防护,击飞了他的双桨,若非他将柴刀法器绑在胸前,间不容发地将身体挪了一挪,让枪头扎在了宽大的刀掌上,自己将是何种情状难以预计。风池如此一想,不免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大意了,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搏斗,一个疏忽就足以致命。
既然被困住了,那就把它挣开,风池如是想。奈何这捆住他的绳索就跟蚂蟥一般,一扯它拉长,一松它就又回去了,无处借力,死死黏着,摆之不脱,更何况他双手双足皆被捆住,也无足够的空间容纳他手足使力。
怎么办?
风池心中一动,驱使化茧术,一层光罩透体而出。在光罩的挤压下,原本死死束缚住他的绳索被挤开了一条不过一指厚的缝隙,想再扩充一点,光罩随即破裂。一指宽的活动空间终究太狭窄了一些,他连胸前的刀都取不下来,只能使自己稍稍舒适了一点。正当他焦头烂额苦思脱身之计时,后背发痒,一物蠕动着钻到了他的肩部,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
“快帮爹想想,怎么才能从这出去!”风池因自己“犬子”安然无恙,很是高兴,随口说道。
红毛犬伸头在风池脸上蹭了蹭,随后又听到其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似乎在发狠撕咬什么。
风池只觉身体一松,顿时感到一阵轻松,透过绳索的缝隙,一片浮动着新鲜空气的天宇呈现在眼前,这样的感觉真好!
很快,他耳朵里传来附近激烈的金铁交碰之声,看来周彤等人终究是跟赵冲打起来了。首先将身上的红绳尽数扯下扔到地上,发现此物居然也是法器,只是这会因无人指引操控,如同死物一般。他再侧头看去,但见不远处的地坪中来来往往交织着四个身影。
赵冲果然骁勇,以一己之力与三人斗在了一起,他右手操枪,左手执锤,一锤一枪被法力倾注后寒芒闪烁,见缝插针,远挑近挡,虽处于守势但并不捉襟。
周彤的抽骨扇上下飞舞,配合以剑指偷袭,同时一层层的迷雾从她袖中涌出,以她并不强悍的力量与法力,居然采取近身攻击的形式,和赵冲贴身鏖战。在她身侧配合进攻的便是猴儿似的曹胖了,他这回并未钻入地下,手中拿着一面前端有尖刺的土黄色盾牌,此盾非金非铁,似乎是某种精怪的皮革和骨头配合炼制的,曹胖的真气充注在盾上,使得盾牌表面如同僵硬的岩石一般,只要周彤遇险,他必以盾掩护,盾牌前端的尖刺亦迫使赵冲不敢过于紧逼。
赵冲手中之锤势大力沉,一力降十会,周彤和曹胖的配合虽娴熟,但也只够干扰赵冲而已。赵冲双目的聚焦点,更多集中在如翩跹蝴蝶的上官媚身上,手中长枪或扫或挑或撩,将两团明晃晃的球状物击飞出去,不敢有丝毫让此物近身的空隙,且神情凝重。
风池仔细看那两球,仅如桃核般大小,且还是镂空的,球体上连着一段白绫,此绫分外坚韧且弹性十足,赵冲数次试图用枪尖之锋利欲缠住或挑断此绫,总不能奏效。镂空的球体还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似乎里面搁置了铃铛,风池初闻时还不觉得有何蹊跷,可随着“铃铃”声不断响起,他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人也摇摇晃晃如同要打瞌睡一般,这才吓了一跳,急忙分神再也不敢去听,这突然的睡意就此消失了。显然,此铃声在上官媚心神的指引下,本就是定向针对赵冲的。
风池离场上诸人尚有如此之远的距离,久闻之下仍受到了铃声的影响,赵冲受到的神魂冲击想必更大了,也难怪他一直想破掉此法。
风池坐在地上看着场上诸人相斗,看着看着,忽然感到一阵泄气,因为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打不过赵冲。就算和上官媚对阵,若对方迂回进攻,让他的蛮力不起作用,相持之下依照铃铛能使人打瞌睡的奇妙功用,自己肯定也打不过。在芦花镇时与周彤和曹胖对阵,如果此二人不是轻视他,采取了错误的进攻方式,同样以现在的方式稳打稳扎,要胜过他们二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风池心中比对之时,一低头,见红毛犬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便将它托在了手掌中。
“之前他们就让我一个人和这个赵无极打架也不帮忙,我也不帮忙,让他们打,关我屁事。”风池嘟哝着向红毛犬解释。
小犬早就能通人性,在风池手心舔了舔,像是认可他说的话。
“还是你懂我啊……”风池叹息道,“你这么懂事就给你取个名字吧,那绳子被你一口就咬断了,你这牙齿就跟刀割一样,就叫刀割吧,嗯……少点气势,叫刀哥,哥哥的哥,怎样?”
刀哥的小眼睛顿时泛起光芒,似很兴奋,小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走,我们喝酒吃肉去,顺便看它们打架,气死他们。”风池托起刀哥,先捡起散落在地的骨桨夹在腋下,特意绕了个大圈子,走到自己先前搁置的舟前,打开一个袋子,取出干肉和酒来,一人一犬闲散如破落户,窝在旁边大快朵颐起来。
要想让别人生气,当然得讲究方式方法,风池的理解是最好能把人气吐血,且还奈何不了自己的样子,就更完美了。
风池喝了两口酒,生吞了两块干肉,又从包裹中取出那杆斑竹笛放在嘴边呜啦啦吹奏起来,然后嗓子一开“红莲藕的胳膊白莲藕的腿”的喊,本是一首很有意趣的情歌,愣是被他故意唱得五音不全,荒腔走板,闹哄哄的,辣耳朵!
大概是唱腔过于怪诞,刀哥全身的红毛都炸了起来,两只尖耳朵耷拉下来死死捂住耳蜗,尾巴夹在胯下,逃也似的钻进放肉的布袋中再也不肯出来。
风池对刀哥的表现显然不以为意,唱歌的同时,一面提着酒壶,一面还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十分陶醉。
场上全神贯注争斗的四人这才发现风池自行挣脱了捆仙绳的束缚,看着他那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样子,四人的心态各不相同。最惊讶者莫过于上官媚,这一束捆仙绳是没有师傅之名却有师傅之实的道长送与她的,此绳之精妙,按照道长的说法,灵台境以下不可破,对于天选境上阶的她而言,无疑是防身利器,风池是如何挣脱出来的?赵冲则不然,他的术法神通是上官媚传授的,他离开静心观外出求功名时,她将此绳赠与他,而今风池脱困而出令他懊恼不已。曹胖毕竟年幼,他不懂的是风池在一边安然享受却不上来帮忙究竟是何解。周彤则完全跑偏了,她本就觉得风池其人莫名可笑,什么场合都像个无事人一般,看着他在一边搞怪,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以致心不在焉。
周彤心神不集中,战斗中走神无疑是大忌,赵冲找准机会将手中锤使得呼呼生风,她和曹胖处处受制,险象环生。
“莫要走神!”上官媚娇叱一声,莲步骤然移动,向草垛方向靠近。
以赵冲曾血染沙场的经历,上官媚此举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马上醒悟过来,她是想去取散落在一旁的捆仙绳。既然发现了对方企图,他自当仁不让,趁着周彤和曹胖手忙脚乱的间隙,他疾走几步,反而站到了上官媚的前面,再靠近一点,就可将捆仙绳吸纳入掌中。一旦法器到手,这场比试他立刻可扭转乾坤。
“赵冲小儿,看舅爷教训你!”
蓦然,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两柄骨桨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赵冲头顶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