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秋季的色泽逐渐枯萎,无根落叶随风飘落,也许要不了多久,北方的寒潮就会莅临这片土地。
无边落木之上,有三道人影正逆风飞行,正是织衣部首领风琳和嬴、妃两位妈妈。三人离开织衣部已有二十来天,一直在泽南大地各个隐秘角落里穿巡,在风琳的带领下,甚至以前很多嬴、妃二人压根都不敢靠近的精怪盘踞之地也多次涉足。二位妈妈这才知道自家这位主母大人,功法神通到了何等恐怖境地,某些精怪头目竟不敌她云袖一拂之力,只能落荒而逃。
可惜的是,二十来天的日夜兼程,三人并未达成目的。
那个一直横亘在风琳心中教授风芸邪功的赵紫,就像化成了空气,竟然无迹可寻。本来,有敖旷这等大能隐匿于云梦泽中,她不需为此操心,因为敖旷为了避免此邪流伤害风池,赵紫想接近织衣部是不可能之事。可那朵神秘巨莲出现之日,敖旷化龙飞天,高州断言此乃大凶之兆,风池又莫名其妙病发导致风琳死亡,等等迹象接连出现,使得风琳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可排查了这么久,仍一无所获,使得风琳又有了猜测,莫非敖旷神鬼不知的已经将赵紫处理掉了?按照常理,敖旷身为风池的另一个父亲,有责任也有义务遂行此举的。不过,此仅为猜测而已,风琳未敢给予过多期望。
“此地离雪峰颇近,随我过去见一位道友。”风琳说完施法将嬴、妃二人卷起,向雪峰方向急速掠去。嬴、妃二人也曾听闻雪峰上有猛兽出没,不免忐忑,又见风琳有恃无恐的样子,便也未说出反对之言。
三人在风琳的辅助下,行进速度极快,这时,一侧的嬴妈妈突然“咦”了一声。
密林掩映之下,正有一队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挥汗如雨,各自背着硕大的兽皮袋子向她们迎面走来。
这一队人马突然见到树梢之巅站着的三人,面露骇然之色,随后又回过神来,慌忙跪在地上,口称“主母”。
“你等是哪个部落的?”嬴妈妈问道。
为首的中年汉子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抱拳迟疑道:“回主母的话,我们是灰……灰石部的……”
嬴妈妈顿时想到了什么,眼露精光,问道:“你们背的莫非是盐?”
“这……”为首汉子心知扯谎无用,反而平白得罪这几位异能之士,硬着头皮回道:“正……正是……”
“姜主母倒是未曾骗我,要取此物还真得要冒很大风险。”风琳淡淡说道。她此言一出等于是给嬴、妃二人定规矩,让她们打消觊觎灰石部盐矿产地的企图。
“原来贵主母与我家主母是旧识。”为首汉子戒备之意稍减,“主母您所言极是,产盐地位于雪峰,每日皆有一猛兽巡视山林,我等能获取此物实为长久以来掌握了此兽部分习性,伺机而动罢了,若有差池,实为九死无生。”
“嗯,代我向姜鹊问好,就说风琳路过宝地,因有要事在身,就不去贵部见她了……”风琳的话语尚在几人头顶萦回未散,树梢之巅早已不见三人身影。
中年汉子尙态度恭敬站在原地,有同伴走上前来附耳说道:“猛舅舅,为首戴草帽的主母姓风,莫非是姬兴舅舅之妻?”
“是她……也亏得是她!”中年汉子正是灰石部姚猛,他并未如传言所说染病在床,他想了想,急道,“我们赶紧走,这条线路再不可涉足!”
灰石部固然与织衣部结盟有十余载了,在食盐贩卖上利益均沾。可贩盐所得实为丰厚,一旦盐地泄露,姚猛可不敢保证双方的结盟还稳固如初。在他看来,现下姬兴等人尚在织衣部落脚,其余部族主事者碍于风琳面子,或许不会轻举妄动,可之前有讯息传回,明年春姬兴就要返归旧部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风琳固然是织衣部首领,实际并不主持日常事务,若底下之人譬如嬴妈妈妃妈妈等,瞒而不报,就着人马来挖掘盐矿呢,届时灰石部又如何处置,想想都是令人头疼之事。
不过,姚猛倒是想多了。仅半刻钟后,风琳三人就抵达了雪峰之下,此时那头皓首大猩猩正用不善的目光狠狠瞪着三位不速之客。嬴、妃二人一见此庞然巨兽,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打食盐主意的念头扔到了爪哇国,若非风琳还算气定神闲的立定未动,她们二人早已落荒而逃了。
当然,她二人未即刻逃走,也与此兽一直盯着风琳有关,仿佛她们二人都不值得它正眼一睹。
“我等并非要入侵你的领地,只是来找一位旧识罢了。”风琳说道。
“吼——”皓首大猩猩似懂人言,回应了一下,就地蹲下,依然对三人虎视眈眈。
“高道友可在,有事拜访!”风琳朝巍巍雪峰朗声说道,嗓音不大,但传得极远。
“来了,来了……”
回应之声响起,初闻尙不知在何处,眨眼间一道人影从雪峰之巅呼啸而下,几个呼吸间就到了风琳近前。嬴、妃二人大惊,再一看高州此人,同时骇然道:“男修?”
“男修怎么啦!是偷看你洗澡了还是抹了你的胭脂水粉了?土鸡瓦狗之辈,也敢对道爷说三道四!”高州固然神魂错乱,但并非脑子里一团浆糊,对于泽南大地泯灭男性异能者的古老传统可谓深恶痛绝,之前风琳也曾如嬴、妃二人这般做派,但风琳强在风韵有致,他尚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意,可嬴、妃二人皆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他便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高道友息怒,道友乃大能之士,又何必与我等山野之辈一般见识。”风琳急忙打圆场,轻移莲步,挡在了嬴、妃二人身前。
“道友所言……甚是!”高州虽如此说,眼珠子仍狠盯了两妇人一眼,嬴、妃二人本领低微,被目光这么一刺,只觉手足冰凉、浑身无力,吓得面如土色,便再也不敢出声了。
“道友果然是德沛之士!”风琳笑道。
“咳……道友过誉了,贫道一向如此,嘿嘿,一向如此。”高州顿时眉开眼笑,做大肚之状,忽又捶胸顿足地惊问,“道友到访,莫非那小子又发病了,这可如何是好,丹药还没练出来呢,悔不当初啊,怎就给狗吃了呢,奶奶的,道爷的功法废了,废了……”
“道友,我此番前来并非此事。”
“哦,这就好,这就好……你早说嘛,把贫道急得……”
“我有一问,不知道友可能作答?”风琳对高州的举止见怪不怪,落在嬴、妃二人眼内则又是另一番感悟了,寻思此男修性情古怪,一言即怒,若非有风琳压住阵脚,整个泽南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但说无妨。”
“道友是如何到我泽南孤岛的?”
“哎呀,奶奶的,贫道居于中土富庶之地,怎么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贫道亦不知晓啊!”高州跳脚起来,仿佛此问触及了其灵魂中的疑惑,如热锅蚂蚁在原地踱来踱去,又伸出手指着皓首大猩猩,“贫道亦为此问过那畜牲,它也不知道……”
“道友莫急,据我推测,与道友一同到我泽南者还有一人,此人修习邪法,不知道友能记起来否?”风琳循循善诱。
“还有一人?道友缘何知道的,贫道怎么想不起来呢?”高州眼冒精光,忽然对风琳眉开眼笑,作亲昵状,“这鸟地方时不时下雨,贫道大抵是不适应,不留神让脑袋里进了点水,糊了,哎,道友知道什么不妨一应告知,决不不让道友吃亏!”
风琳苦笑道:“道友自身所历尙不记得,我又如何能详知?”
“道友说得有板有眼的,怎会不知,可莫要诓言相欺。”高州不乐意了,下意识中,他知晓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风琳寥寥数语落在他心坎里,就如隔靴抓痒一般,不免心痒难耐。此时若有人打岔,可能就揭过去了,可其余人和兽又怎明白其中诀窍。于是,风琳只能耐着性子启发对方,可高州记忆中此段似乎被完全抹去了一般,让风琳疑窦丛生,能支配对方者无非是敖旷其人,可他一位大能之士缘何要行此诡谲之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如此,道友帮我一起寻人若何?”
“谁啊?”
“与道友同到泽南的那名邪修,此人名叫赵紫!”
赵紫的名号是风池出生后,风琳出于保护风池放下执念后告知姐姐的。让风琳大吃一惊的是,高州闻言后忽然烦躁起来,脸孔扭曲变型,双手抱着脑袋低吼出声,似疼痛异常。
“道友……”风琳正欲相询,忽一甩袖子,化茧术随之使出,卷起妃、赢二位妈妈急速退开数丈之外,且去势不减,脚一落地又再度向后狂奔,几乎是同时,高州龇牙咧齿,面色狰狞的大吼出声“头好疼啊——”
一团蕴含了高州聚元境顶阶修士的精纯真气蓦然从其体内爆发,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方圆十数丈范围内的树木石块被迸发的气流席卷而过,瞬间化为齑粉,连地皮也削去了一截,而其释放真气的余威,依然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将更远处的几株粗大老树拦腰截断,这才逐渐消减下来。
一时间,整个现场粉尘缭绕,不可辨物。
那头皓首大猩猩亦被吓着了,远远蹿到了雪峰中段,手搭凉棚,伸着大脑壳凝望着。
“奶奶的……痛煞我也!”迷雾中,高州爆发出凄厉嘶吼,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刹那远去,消逝于天际。
赢妈妈和妃妈妈二人神魂具颤,早已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