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离姬兴居住的竹苑较远,为防止路上颠簸,姬阳、姚秋、姚涛、姜明四人从别家找了块门板,让姬兴趴在上面,四人一人抬着一个角风风火火的赶路。风雀见姬兴依然昏迷未醒,这会忍不住了,哭哭啼啼的在后面跟着。风铃倒是没跟他们一路,而是去药房取专治外伤的草药了。
氏族人对于内外伤并无太好的办法,只是在长期的实践中知晓了某些草药对伤口有帮助,能起多大作用,很多时候就看伤者捱不捱得过了。
施刑者四人全是壮汉,又是用茶树棍子打的,因风芸在场,四人自然不敢不尽全力,前前后后五十棍子,这还是姬兴身体强壮远超常人,身体弱一点的怕是早已毙命。
路人见了姬兴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纷纷摇头。在他们看来,按照姬兴这个样子,后背至大腿的皮肉都烂了,恐怕还伤了骨头,若能侥幸不死,伤好了也是废人一个了。
一行人到了竹苑,立刻又忙成了一团。
姜明之妻因年岁较长,见过不少风雨,成了救治姬兴的主力,一应调配皆由其发号司令。姬阳等人之妻则明显不如了,见了血一个个的不自在,只能强忍着不适帮忙打下手。四个男人粗手粗脚的干不了精细活,在姜明之妻吩咐下,劈柴烧水就成了他们的活计。风雀就只能坐在门槛上抹眼泪了。
救人的第一步,自然是清理伤口。姜明之妻将手洗干净了,将姬兴后背碎烂的肌肉与衣物分离出来,再用热水将伤口附近擦拭干净。
没过多久,风铃就领着嬴妈妈来了,两人是踩着毛竹湖的湖水飞掠进的竹苑。嬴妈妈是族内第一疗伤高手,精通药石之道,这回近前看了姬兴之伤势也是大皱眉头。来的路上,风铃隐约向她透露了一点自己母亲和姬兴的事情,这让她替主母风琳高兴之余,又懊悔不已,若她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在议事堂前就宁可顶撞了风芸也要拦下此事了。
嬴妈妈的到来,为姜明之妻减轻了负担,她原本就是赶鸭子上架,这下总算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赢骥提着大大小小的陶制药罐,背着一个袋子,顺着小路飞跑着跟来。
“你还敢来?”风雀拦路虎一般立在门前。
“我……我送药……”赢骥昔日还教过风雀武技,可自从姬兴来了后,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
“雀丫头,莫要多事,此事从头至尾都与赢骥无关!”风铃在屋内说道。
风雀只能撅着嘴巴将赢骥让进屋。
“先不忙进来,赢骥,你将三七、白及……”嬴妈妈说了一串草药名字,吩咐赢骥或是将草药捣碎,或是取水煎熬,最后又道:“风雪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
风雪是姜明之妻的姓名。
赢骥虽看起来是莽汉一个,但对于药石一途却颇有研究,听了嬴妈妈的吩咐后将袋子掀开,手脚麻利的操弄起来。但一个人的速度终究慢了些,余下之人都赶上前来帮忙。
屋内,风铃用手摸了一下姬兴额头,触手处滚烫一片,急道:“娘亲怎么还不来,用神树之灵救治,应该快多了。”
“主母没跟你说过?神树之灵固然神妙,但仅对术法之伤有效且效用有限,还极耗法力,否则,族内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不治而亡了……”嬴妈妈说完,不由叹息一声。
风铃面露诧异之色,道:“未曾说过……”
“我也是在救治一名族人束手无策时,主母跟我说起的,并向我做了演示,徒徒耗费了主母不少法力。”嬴妈妈望着风铃笑道,“小主母执掌织衣部时,主母定会告知详情的。”
成片郁郁苍苍的毛竹覆盖的山峦,在清风吹拂下,绿浪翻滚,如汪洋。风琳无心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全力施展轻身术,曼妙的身影如一只翩跹灵鹊,从竹林之梢一滑而过,下落时足尖在湖面一点,带动大片波纹,几个闪动就到了竹苑前。
“兴怎样了?”风琳心急如焚。
在来的路上她就有过思量,既然姬兴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投身自己,己为其妻,还有什么舍弃不得的?从今日开始,要光明正大的当他的妻子,共享这人世间的朝花雨露与一世繁华。所以,那顶象征着地位、隔离、矜持的蒲草草帽,被她丢到了山峦之下。
姬阳等人哪见过如此精致的人儿,心神恍惚,在他们眼中风琳就如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但姜明见到风琳头顶的琉璃簪,什么都明白了,立刻躬身说道:“主母,兴在内屋。”
“哦……”话音落处,风琳如穿堂燕子消失在廊外。
“她……她……”姬阳指着空荡荡的门口,仍处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
“嘘——”姜明一把捂住自己兄弟的嘴巴,面带笑容,且郑重的说道:“兴有归宿了,等他伤好了,我们好好吃上一顿肉!”
“那一定得有酒。”姚涛补充。
“酒算我的,我亲自给姬兴兄弟赔罪!”赢骥说道。在姬兴没来织衣部前,他一直是部族内的第一勇士,奖赏颇多,自然不是一般苦哈哈的青壮可比的。
听说有酒佐肉,几名妇人自然也七嘴八舌的说着届时要讨一杯尝尝。所谓关心则乱,这边正说得热闹,猛然听到听到屋内传来风铃的埋怨:“娘亲,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呀?重手重脚的,他都只剩半条命了,你还要折腾呢!”
屋内空气顿时凝滞。
“主母,歇息去吧,这里交给老婆子就行了。”
却是嬴妈妈的劝慰之言。
不一会,风琳满脸赭然之色的出现在门口,她心神不宁的不时踮起脚尖左右走了几个来回,又走到赢骥身前,问道:“还需要人帮忙吗?”
“主母,这么点小事我们几人足够了。”赢骥挠了挠头皮,讪笑着说道。无论风琳打扮成什么样子,其在族内一贯以来的尊崇地位又有哪个族人真敢胆大包天吩咐她干活呢?
“哦……”风琳心中有点失落,自己作为人妇,却不懂照顾自己的夫君,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也无法融入夫君的朋友圈子。更重要的是,她作为织衣部主母,与族人们的关系却如同沟壑,族人固然对她尊敬无比,也失去了与族人交心的机会,尊敬到极致,那不就是敬而远之吗?
风琳寻思着必须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安定下来,打坐吐纳是不可能的,心不静还有可能走火入魔。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帘,没过多久又转了回来,端着一个柳条编织的浅筐,上面堆叠着布料、皮革、骨针、线团、剪刀等物。是该为姬兴做一套衣物了,这是族内每个刚成立的新家庭,主妇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作为织衣部主母,风琳从小就学了女工,且技艺精湛,一个人的身高尺寸她不用量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坐在隔边的门槛上,裁剪,缝制,一板一眼的,很是娴熟,紊乱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像一个新婚燕尔的贤惠小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