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成丝,洒在丛林的各个角落,放眼望去,满目青绿,连视野也变得模糊了。
姬兴一行六人在树高林密的绿色汪洋里穿行,厚积的树叶与倾倒的蕨类铺陈满地,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腐败气息。
随着天色暗淡,他们行走的速度逐渐减缓。
路难行,腐败的草叶太多了,深处能到膝盖,有时树叶下还覆盖着石灰岩溶解留下的孔洞,一旦踩空,轻则崴脚,重则断骨。
丛林地带穿行,危险不仅仅来自猛兽,还有可能来自平时看来毫不起眼的毒蛇、蜈蚣、蝎子、山蚂蟥等。
这些低等生物没有大型动物的智商,精怪内丹对它们毫无效用。
这场雨,尤其给山蚂蟥的活动带来了便利,这种东西软趴趴随意粘黏在从高大乔木到低矮灌木以及杂草叶间的各个角落,几乎无孔不入,对人的血管感应敏锐,除非有外力干预,一旦被黏上,非得被其吸满一管子鲜血后,才吸盘一松,其圆滚滚的身躯掉落到地面。
居前引路的姬兴虽得了姬云真传,同样善于识别兽迹,面对这样的环境亦力不从心,只能将梭镖前伸,慢慢探索着走路。
其余人等自不会因为有精怪内丹在就放松警惕,每行走一段距离就用刀刃在树干或裸露的灰岩上留下醒目的标记,防止迷路。
“到达这个山头,我们找地方休息,今天不能再走了。”姬兴道。
深入丛林,本来就不易辨别方向,加上下雨,不见星月,就更难把握前进路线了。
“好,尽量找个山洞。”姬云回应,“这次我们不仅要将东西运回去,还要开辟一个可长期往返的安全通道,多花点时间无妨。”
其余人自然没意见,实际上每个人身上都不知爬了多少条蚂蟥,需要及时清理。
山不高,巉岩耸立,没费多少力气,他们就找到一处山洞,姬兴提醒里面大概有只山猫,让大家伙注意,他便拿起块石头扔了进去。
马上,一个黑乎乎敏捷黑影一蹿而出,冲他们吼了一声,很快消失在视野外。
“进去吧。”姬兴一马当先。
洞内既然有山猫存在,就不会再有其它猛兽,这是常识。
山洞不是很大,但容纳六个人还颇有盈余。
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零散着一些枯树枝与死去动物的皮毛残留,倒是极好的引火之物。
几人在附近找了些枯柴,取出火石,很快就在洞内燃起了一团火。
随后几人用最快的速度解除胸甲与遮羞的兽皮,全部赤条条站在火堆前,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
“嘿,你亲舅十多年没舍得用,倒是被你个软皮搭子抢了先!烧死你们,吸血,奶奶个腿……”姬阳龇牙咧齿,嘟哝个不停,一面将山蚂蟥从身体某处扯出,扔到火中。
然后他双手齐用,一阵噼里啪啦拍打,又是几条蚂蟥缩成一团掉在地上,被他捡起一一往火中投去。
一众人等被他引得嘿嘿大笑。
这次清理,大家都很仔细,连头发丝都没放过,又互相审视完了,才放下心来。
“兴,这次出门找盐,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姜姓汉子问。
“这是半月前我从主母手中讨来的,正为今日之用。”姬兴一笑,从怀里取出小半块干肉,均匀撕成六条,其中一块扔到装水的竹筒里放到火上煮着,其余五条依次分给众人,“我也不知道食盐是何物,只是听闻,但肯定是我们之前没见过的,你们记住这个味道!”
“你说的是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姬阳恍然大悟。
“正是!”
几人神情严肃起来,仔细的拿着肉条,小心的舔了舔,似乎尝到了人间美味,再也顾不得其它,囫囵入了肚。
顿时,几人眉眼上都似乎开了花,也明白此事为何主母与姬兴之前显得这般隐秘了。
“就是太少了……”姬阳眨巴着嘴唇。
“这里不是还有汤么?”姬兴一指火上竹筒。
“我们去放几个圈套,搞点吃食来。”姚姓兄弟二人拍屁股站起,姜姓汉子紧随其后,姬阳担忧那一筒子肉汤不够喝,说是去找找野菜,也钻出了洞。
虽然这一路走来遇到不少野兽,他们都没有猎捕,因担忧血腥味引来其它凶猛兽类。
虽临时捕猎仓促了些,可能所获不多,但总好过带着风险走路。
“二舅,我们就不去了,我将今日所行路径画下,你看看有什么遗漏。”姬兴在地上找了块带有尖利锋角的石块,在洞壁上刻画起来。很快,一副包含山川河流与虎豹豺狼的象形图案出现在洞壁上。两人合计无误后,姬兴又取出一块兽皮,将洞壁上的图案用碳笔临摹下来,很是满意的塞进怀中。
起风了,夜阑听雨,雨声越发清脆,却是下得更紧了。
灰石部的食堂内,就餐完毕的氏族人陆续散去,成了妇孺与孩童们的天堂。
虽刚到中秋,可一旦下雨,天气还是有些阴冷的,火塘内已不再添加干柴,树木燃烧后的余灰仍旧红彤彤暖烘烘的,在其周围席地而坐倒是温暖安逸。
姜鹊因姬云不在家,就在食堂里和年迈畏冷的老妈妈们说了会闲话,不知不觉,夜渐深,她的三个孩子就在草席上沉沉睡去。
氏族的孩子都是散养的,平时并不需要父母多操心,加上还有老妈妈们照料着,她也懒得叫醒他们,独自一人返回住处。
当她出现门外的一刻,一双在黑暗中逡巡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她。
这个人坐在房屋顶端,任凭风吹雨打,一动不动,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若非刻意凝视,绝难发现他的存在。
此人正是姚猛,他从食堂出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
两个时辰前发生在食堂的风波,使他在众多族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不得不委曲求全,这是他成年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羞辱。
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他争强好胜么?
不,并不是。
他和姬兴是从小玩到大的生死兄弟,他之前也从未因姬兴在族内威望比自己高而嫉妒。
可在一年前,当姜鹊当着他的面抚着姬兴头发时那满脸温柔的样子,深深刺疼了他干涸的内心,为什么她选的是姬兴而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