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九十六入口（下）
逼仄窄小的房间里没开灯。
……或者这里压根儿称不上是间屋子。宋之温不太清楚自己在躲避正面冲突误撞防护栏之后昏迷了多久，睁开眼落进一片漆黑时就下意识地挣扎扭动，直等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隐约看见几乎迫压在头顶的天花板时才稍微有所倚靠似的平静了许多，喘着粗气缓和许久，悄默声地探索着拘着她的这处角落。
屁股底下的矮凳烂得年久失修，少一侧身就“嘎吱嘎吱”地晃动，吐息之间尽是灰尘弥漫的牙碜土腥，被束线带捆紧的手脚稍微挪动试探，似乎还能碰到类似杂物箱柜的金属坚硬——大抵是积灰多年的储物阁楼，就连透亮的气窗也被用遮光隔音的木板布料贴糊钉紧，连丝毫的凉风都飘钻不进。
宋之温喉咙一滚，有点儿犯恶心，咂吧着嘴里那股子也不知是车祸时受了内伤还是口腔里被磕破吞咽之后又翻涌上来的血腥，耷头摸索出衣服口袋里没被收走的手机，指腹无意地剐蹭过已经折断碎裂的屏幕玻璃，“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醒了？醒得还挺快。”
触不可及的晦暗尽头幽幽地飘来两句冷冰冰的嘲讽。
宋之温猛一哆嗦，似乎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道在她车祸当场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出现在她车门外头的身影，声音含在本能战栗搐动的咽喉里，“你……宋晚晚的弟弟……”
“刚用袁兰茵的手机号跟你联系过，好久不见了。”
宋亦珂总算抬手推上电闸。骤然刺眼的光亮晃得宋之温紧闭上眼睛不敢抬头，她侧耳听见那人踩着“硌楞楞”遍是灰尘杂物的地面走到了距离她约略三五步远的近处，咬着牙还当这人要上前施以什么暴力的胁迫，紧阖着眼睑哆哆嗦嗦地等了片刻，却只等来头顶上方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我让袁兰茵劝过你，你不听，那我就只好要来她的手机号打消你的警惕和顾虑，刚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公开承认我姐的死是你害的，愿意把所有真相原原本本地公布于众，我一定让你活着从这座阁楼走出去。”
“我刚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够清楚……”宋之温咕哝了一声，拧着眉头抬眼看向身前这人平静得有些无辜的表情：“你姐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她当初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我跟袁兰茵就待在出版社的小会议室里……当时我也吓了一大跳！本来就只是版权纠纷，谁成想她还真打算搭上一条人命？！”
“既然跟你没有关系，你跑什么？”
宋亦珂嗤地呵笑了一声：“如果我姐的死与你无关，如果害她的人里你不是最可恨之一，那你为什么不敢待在警察的保护监控之下，偏要抢在一切公之于众以前，偷偷开车往机场跑，又订了一张马上就要起飞的航班，潜逃到国外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个警察，还有柴卿，都想跟我换一条命。”
宋亦珂半句不信地斜睨着宋之温梗着脖子烦躁愤怒得爬满了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紧盯着这张没半分因为怕死而心生悔意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撤开半步，回身指了指已经架设妥当等待进入直播间的手机：“薛一恋在蓝桥工作那段时间，帮我搞到了你的直播账号，如果涂思遥那边一切顺利的话……正好——待会儿也让你的粉丝也看看，你到底长了一颗什么颜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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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拖着一身泥汤脏血从坑洞里爬出来，先遥遥地目送着被一把担架抬下山的涂思遥消失在视线末端，翘着手指头捏住了正在跟顾形通话汇报情况的手机，对着外放的话筒皱巴着眉头眨了眨眼睛：“这跟车大夫怪吓人的，被单儿把脸都蒙上了，知道的是怕道边儿上架的强光灯，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怎么地了呢……”
“涂思遥还留了口气儿，亏着发现得及时。小罗刚跟着急救车的大夫一起检查了一下，说她划割手腕的位置主要是毛细血管比较密集的地方，但裁纸刀这东西锋利得就怕寸劲儿，涂思遥想撤刀的时候往前推了一把，正划在桡动脉上——宋亦珂把咱们忽悠到这大山里估计就是指着我们保涂思遥这条命呢……”
江陌离得老远就挡手压住了被周宥一通信号不好的电话绊得整错过了坑洞营救行动的肖乐天，觑着他那张看见她浑身血糊连就慌乱忧心的脸，偏头先应付了一嘴“涂思遥身上蹭下来的，坑里坡度太大，血全淌我身上了”，转头又跟顾形续上前言：“坑洞里扯了电偷了网，藏了个从居委会那边儿老早淘汰下来的三百升的冰柜。冰柜早就掐了电，柜上摆着骨灰坛和香炉，没有牌位，柜子里面沤了一股陈腐的尸臭味，小罗还在查验。”
“涂思遥应该是打算配合宋亦珂搞什么撕票的直播，我在洞里那堆直播设备里找到了一支可以遥控的录音笔，里面是宋亦珂提前录制好的内容，涂思遥只要手腕上拉出血，想怎么唬人都不是问题。”江陌沉着脸，抬手接过肖乐天松了口气递到她手边的纸巾，“现在就是摆明了用袁兰茵和涂思遥在这儿跟我们玩儿声东击西，再趁机钓走宋之温这条大鱼。”
“刚周宥来电话也跟这茬儿有关系。”肖乐天乖乖地举手示意，郁闷地插了一嘴进去，“好事儿是陈警官醒了，伤势还算可控；坏事儿是宋亦珂在他昏迷之前就偷拿了枪，而且在车里跟涂思遥商量了挺半天怎么打配合分散警力把宋之温骗出去……就是陈警官没想到身体没顶住，这线索没留全乎，拖到这会儿没来得及……”
“所以不能再被动地擎等着宋亦珂主动的威胁联系。”
顾形嘴里衔着烟，声音含糊地在话筒里钻来飘去，“老耿从南阳路派出所那边糊弄媒体回来了，待会儿他跟老高在指挥中心坐镇。宋亦珂左一嘴真相右一嘴事实的纯属扯淡，他就是想报复，让宋之温也跟他姐宋晚晚一样身败名裂之后彻底没命，但这么个始作俑者十有八九不会就地解决……他得有个——‘执刑场地’。”
“两个选择。”
江陌揩擦着血迹脏污的动作一顿，“宋晚晚坠楼的大厦，或者——晚渡山……”
顾形闷哼了一声，缓慢地压了口气：“善后的事儿扔给老曹，我先往宋晚晚坠楼的大厦去一趟。你带着乐天儿，就近，探探晚渡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