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樱和韦瑟各自撇开脸偷笑,两人都清楚耶摩是什么想法。而雅漾又出于另一方面的窘迫与害羞,选择过激的言语。
意识到自己惹怒耶摩生气后的她,又被几天以来的愧疚所折磨感到后悔。
嘴角扯动几次后,终是在几秒钟后放下了身段与姿态,挑皱起一边眉头:“我……我又不是说要指责你什么的!哼,好奇,好奇而已啦!”
雅漾忽地转身晃走,沿着壮硕树木的枝干边绕着走了一两圈,再也不往正面方向看去。
“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总是这样……”
“我说,女孩心思真的很难猜对吧,无论是人类还是半精灵?”韦瑟安慰耶摩,他知道重樱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性格:“多相处一下就会好了。”
“我们相处不是足够久了吗……她总是这样,还以为会好一点的。”
“是不是你应该采取一些强硬的措施?”韦瑟加入了挖掘昨天看到边缘残骸的行列中,由大小姐去找雅漾来处理她现在别扭的情绪。
“哈?朋友你真的是在开玩笑,你通晓精灵法术吗?”
“精灵法术怎么了?我知道。”
“那玩意扎在身上比与那些深海爬上来的怪物战斗一天更累,精灵独有的法术虚弱了我的一切。”他对韦瑟比喻那种感觉——最接近肚子不舒服扭曲在卫生间与被铺上来来回回不得休止的恐惧。
类比起紧急肠胃炎。
翻爬打滚都无法阻止被抽空的疲惫!
“我……能够在另一种层面上理解一些,但对于你这样而言……无法反抗有点过于凄惨,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的另一种层面也是抽空,毕竟会害怕到躲着重樱。
她舌尖舔一下指头伸到衣服上揪住自己的时候太可怕了。
“扎一下就倒地……”
呼地在暗影里朝这片茫茫白雾吹一口气,软的雅漾不接受,来硬的根本拿不下她,反倒不好还要被揍一顿狠的。
“或许她已经接受了,来点场外助力的技巧就能搞定!”韦瑟说出一个提议,让耶摩今晚去施行。
被给予另一个方向可行建议后的恶魔,显得有干劲了许多,他也尝试着怎样才不会引起雅漾的反感。
气势上要凶?威胁要狠?但关键时实际上什么也不干……
“你就这样开始,反正你和雅漾很熟悉了对吧?在我看来你们就是那种关系。”
“哪种?”
“跟我和重樱之间一样。”
“她可从来都不承认。”他把倾覆在暴雨后清理了落叶与积水泥土路沟里的残骸挖断一块:“按照你说的,迷雾山脉深处城镇里人们出逃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连金属都被锈蚀,木材同被腐蛀,曾经存在的痕迹悉数掩埋起来,没有古旧地图的指引与准确线路传述,要在一片古老森林里搜索一片遗留的残骸,几近于不可能。
“她不是接受和你一个房间了嘛?”
“哪有的事!我们是上下铺啊……”
韦瑟闻到耶摩身上沾满了雅漾的花露与清雅芳香,这是他之前不怎么在耶摩身上闻到的气味。
而现在给自己的鼻子嗅起来和男士错用了女士的香芬一样。
“你没发现自己身上沾满雅漾调配的花露气息吗?”
“有吗!”将身上的轻甲散掉,他因长时间的掘动而沁出汗水,使得被涂抹雅漾调制的花露味道此刻更加浓烈:“你法术不是会遮掩掉我们本身的存在吗,不可能看不见却会闻到味道吧?!”
“哦……的确是遮掩掉了,但我看见你,自然也能够嗅到部分气味。”
“啊!那我真不懂她了,昨晚在我旁边躺了一晚上就为了涂一点花露在我身上?!”
“说不定是有别的想法,但又没能够实施。”
“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耶摩刮掉残坏车骸外侧的泥土,清扫出的落叶逐渐堆聚,泥土随后被覆盖在上面。
韦瑟问道:“凭借这些碎片,我们可以探索通往深处城镇的道路了,把它挖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不要着急,恶魔能够驱使那些死亡的魂灵,拘问它们最后存在的痕迹——如果那些死者的存在未消散的话。”
韦瑟想起意志所带来的侵蚀令原本的面貌都难以看出,何逞那是由内在灵魂到外的腐蚀。
恶魔原属于深渊中的生物,耶摩对他诉说族群的历史后,他醒悟恶魔在前期的探索也许是在方向上出现了错误。
与重樱在深海中坠入梦境后,他认为点缀光亮的地方并不在海洋,而在天空之上,朦胧指引自己方向的声音来源于高空。
“你如果清楚深海信徒的原本姿态是人类,恐怕便不会对他们意识残留抱有期望。
“但前进路上的信息,对我们来说,越多越好。”耶摩逐渐清掉沟内周围的泥土,倾倒在泥土里木制结构的车辆被挖掘出一半。
“应该可以了。”恶魔自言自语,令韦瑟有点疑惑?
“什么可以了?”
“你退开一些,我把它拔出来。”血色盔甲自身上浮现,他搬动整体有大半埋于土里的主构,吼叫中大喝一声极速抖动左右摇晃匀散聚起的泥土。
恶魔为他赋予坚实的力量,浸漫在泥土里的墨绿幽焰侵蚀掉营养与水分,消弭流动质地的土壤。
他擒抱住眼前的车辇,举力齐上,埋藏底部的部分被一同拉出,像草蕨类植物发达的根系扯到地面时涌出在底下的乌黑泥土会覆盖住表面。
雨后湿润的泥土令这一过程无法说得上是更加困难还是更为简单。
但泥泞的挖掘令耶摩穿戴血色盔甲站在地面上的脚踝陷进其中,踩中虚实的沼泽带来错觉的泥泞极为不适。
“啊……啊啊!哈!”他手臂发挥出超越普通人类的力量,不如说是恶魔自身不化为尖牙狰狞,羽翼恶火,漫天散布的真身状态下,虚假却仍然远超其余生灵的威能。
“不像挖掘,倒像是宣泄暴力……”韦瑟躲远几步,耶摩身遭腾热的灼熄呼啸缠卷周围的空气让云雾都翻腾起来。
“出来。”他拉着容纳两到四人,如同水之王国样式的马车后厢,拖到地面占据了这片林沟边道的半悬空位置。
涂满色彩的车门在雨水的冲刷与泥土浸润下已然褪色,留下植质与污腐满布在表面,甚至在边缘上有渗入土地的泥水往外淌出。
正巧重樱和雅漾走回到附近,平静下来后的雅漾抓来森林里会喷出流水的藤蔓,开始冲洗表层的污垢。
“看,这就是耶摩昨天发现的线索。”韦瑟对刚回来的探险伙伴道。
他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耶摩爬回到路沟边上喘气休息,森林里闷热的空气令即便不是主要贡献力量者的韦瑟也浑身出汗。
将身上血色盔甲藏起,显出真身的他衣服颜色深了一层,为汗水所浸透。
韦瑟拉动车厢的门,不出所料,它由里面进行开合,自己在外侧拉动时已被上锁。
“耶摩,你的猜测是准确的。在车厢里面有曾经的居民出逃时可能死于内部。”但他仍无法打开因为朽烂的车厢内构件已然破烂。
“我们来破坏掉外壳,看一下里面吧。”
站起身来他手握住翠绿墨色的长镰刀,震动中削掉八角的一边,切苹果般将大块金属漆包的外皮割掉。
重樱先制止了耶摩破坏厢体的行动,她要辨认表层那些装饰品的花纹,以及雕刻铸造的工艺。
回忆在贵族学习中是否有那关于这里的知识,或是在韦瑟常常阅读的书本里,关于每个王国的不同之处。
心想城镇与风之王国最为接近,原本便有着贸易往来的两处地方,带来文化交互并不奇怪。
“但我没接触过这种雕刻的工艺,羽爪一般的印刻虽然很像是风之王国以前所用的造型,但演化而来的特征已然不同,它更像是落到地面,触碰了泥土一般。”
“风之王国更常用的是海洋圣徒有关的图案,羽爪的天空并不像是他们所倾爱的方向。
伸出手指,没有触碰地虚描眼前厢体纹路走向,她顺着线纹的指引,完整地看到了图形……
的形状……
羽爪天空的流畅线条,在少女转动变得如漩涡迷晕的眼球里四散开来,化为海潮涡流般在旋转扭曲!她的瞳孔上下左右胡乱睁动,呕吐与恶心的焦灼感旋即涌过全身。
黑暗的狂潮正在疯狂吞噬她眼中的余光,瞳孔便仿佛藏有她的灵魂,在意志之下因恐惧疯癫,继而躲逃开来。
尖锐的恐叫令重樱极想挣脱弥散残留在厢体上的黑暗,身体定形在前呆滞转动瞳眸的异态瞬间引起了韦瑟的注意。
法术不自觉地在隐匿之中激发,为她的双眼覆盖上另一层紫色闪耀的光芒,影的丝线逐渐侵入少女的眼球内,爬满她的双眼……
恍然间玻璃破碎的紫镜像错感,为重樱带回现实的视野,意志残留的污染影响从她自身被驱逐出去。
“咳……哼……”有那么一息从灼热苦辣的烫烧中被拉回温润清凉的池子里。大小姐手中闪耀的霜芒蓝光忽而旺盛强烈,而后被她控制收缩在内,抑制法术朝向自身释放的进行驱散的冲动。
“那……那个图案有残留的污染!”刚才的混乱前后再次闪过了她的脑海,前后的变化仍令重樱有所痛苦地闭眼缓解污染带来的余威。
警告令队伍的其他成员皆是忍住盯视车厢表面的冲动。
好奇猜测为何会有残留的影响,韦瑟认为从最初离开深处城镇时便已经沾附其上,而非是在这片森林里,逃跑将深处的意志污染裹挟带了出来。
但谨慎选择的他做出决定:“将这个车厢切开,不要去看成型的图案。”
他抽出匕首,反握戳穿薄壳,将内部上锁的部分破坏,以暴力打开曾经供给乘坐上下的奢华正门。
金器与银饰仍挂在其上,风铃的信子球腐朽黏腻夹杂泥土,摇晃继而却不再有任何声音。潮泞的沙土封住响声的部件,将其沉默。
“真是……怎么每次都是我着道了呢……”
重樱咬咬牙生气地说着,法术撕裂了车厢体的外壳,水流冲刷里面的污泥。
耶摩挥动绿焰的镰刀切削整副厢体,比起冰霜的爆裂与暗影的小幅度伤痕,他更为狂暴的大开大合攻击态势,在破坏方面来得直接而无需任何思考的余地。
当骸骨夹杂着污泥掉在地面,已经被啃蚀剩下骨架的尸体混杂泥土掉落那一刻,他们看清楚迷雾山脉深处逃难者残余的样貌。
接触空气的那一刻,如同有被操纵一般,自行组起死前挣扎的姿态,它们从泥土里寻求身体的完整。
然后交染上污秽的意志色彩,韦瑟所见与腐蚀森林里曾经的灾难之人——堕落者,十多年前水之王国制造天灾战役的侵染形象如出一辙。
污秽的大地,化为腐朽身体的权杖,它抓着这片属于迷雾之中的根源,意志充分在这里扩张自身存在。
剩余的一具尸骸,未有所动,似乎等待又摸索什么……直到后来雅漾从第三具极小的骸骨里,才想来那是一位母亲抱住婴儿的姿态。
而现在深入探险的小队成员,则不会再给予出现在眼前腐化成怪物的尸骸任何机会,充分的法术倾泻与尖刃刺杀毫无保留地完全展开。
被碎散要重组的那一刻,血色盔甲全副武装的耶摩,已经带来恶魔魂火的灼烫,燃尽这些彷惶而被封印的恶魂。
翠色绿镰在涌动火焰里,劈开妄想利用土地作为权杖的亡者,头壳之中的幽影意志于灼烫中一刀劈开脑袋。
“他们死去的时间很长了,邪恶的意志影响已经所剩无几。”
“不能大意,周围随时有可能招来那些草皮面具的漂浮者,它们在这片森林发挥了引诱与监视的作用,迅速解决剩下的那一具残骸。”
韦瑟的尖刀带上暗影,找准机会刺入空洞的眼眶里。
还未站稳的女性尸骸,明灭几许后剩余的邪恶意志倏然被驱散干净,泥土伴着尘埃,尸骨与和污秽,一同散落在脚边地面上。
“我这边还有一个!”雅漾的精灵法术,召来藤蔓限制了土堆中涌动的节奏,随后遭到重樱的霜冻与冰棱的彻底贯彻穿刺,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骸骨丧失响应,回归这片被意志影响的大地。
往日尊贵的身份不再有生命延续的意义,伫立而起的骸骨又一次归于泥泞的土地里。
深入山脉中的小队注意到男性的尸骨手上本该是翡翠与黄金饰品,却在她们的眼前尽数化为灰白,在视线之中成了一抔飞灰。
“连带着不可转化的无机物质,一起消散?”韦瑟皱起眉头,低沉说了一句:“被这东西追上侵染掉的话,会死得很惨。”
因刚才的侵染而揉了揉眼框周围的重樱,闭上眼动了动眉梢道:“虽然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但他们不是一般的城镇居民。”
她指的是有如此多饰品挂在车厢旁边,还有尸骸戴着的饰物。
那副女骸骨上并不简洁,曾经厚重的饰物挂满了她的手腕与脖子,五指上全部镶嵌有在死后依然保留着的戒指。
直到刚才这些色彩才慢慢褪去,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