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航天中心，刘培强正在这里接受领航员的面试。
一间镜面房间中，刘培强穿着得体的西装坐在椅子上，面对着moss。
“刘培强少校，您好。”moss发出许多世界都熟悉的声音：“我是载人轨道空间站控制系统——550w离线版本，量子体积8192。”
硕大的“智能量子计算机550w”的字幕几乎铺满了整个屏幕。
“人类迄今为止算力最强大的硬件。”自我介绍以后，moss继续说道：“根据前期评估，您的所有飞行记录和考核成绩，都是无懈可击的，我相信您非常有机会进驻领航员空间站工作。”
镜面房间的另一边，透着单向玻璃看着刘培强和moss的图恒宇、马兆等人，正在百无聊赖地记录着。
【“这moss……”刘培强复杂道：“没想到还有点骄傲啊！如果真的如北海你说的一样，他就是幕后的操作者的话……啧啧，这字幕加的，瞬间觉得moss也没那么可怕，毕竟他好像也不是绝对的理性，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名字给弄得那么大！”
章北海摇了摇头：“培强啊，可不能这样想，人类敌人你都得遵循战略上蔑视，战术上重视的原则，更何况是人工智能呢？人家的种族天赋就是理性……当然，无限奥创那样的，看起来已经有点过于像人了，才会有着和人类相似的愤怒、自负之类的情绪，但我并不觉得moss有着那么高的理性。”
回想起moss曾说“让人类保持理性确实是一种奢望”，章北海继续道：“甚至于，哪怕给moss一个选择，如果拥有拟人的情绪，可以变得更加强大，我觉得它要么不会选，要么就做好备份以后，先拿到力量，再清理自己的情绪。”
“说道情绪和理性，”罗辑感慨道：“马兆还真像是北海你啊！都在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几乎是天衣无缝！”
章北海点了点头：“马兆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甚至于说，从联合政府给我的信息来看，如果不是盘点给出了内容，群策群力之下对他进行了分析，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马兆做了什么安排。现在，他们在拼命寻找当年的文件，希望可以把坚冰之中的那些文件翻出来，进一步分析马兆干了什么。”
“不指望盘点视频吗？”刘培强问道。
章北海回答道：“不指望，毕竟马兆说话太严谨了，既然当初没有人察觉到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那八成现在也不会知道，毕竟盘点主题是那些被低估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很显然是moss，所以不会有太多马兆的事情，这样的话与其期待盘点能不能揭露一些，不如自己去找……”
罗辑在一旁说道：“别忘了，现在怀疑马兆是知道moss的能力的，哪怕是根据大数据收集信息，再利用强大的算力进行预测，而不是从未来观测过去，都足够让马兆警惕了，我并不觉得哪怕盘点视频播放出了他的独处生活，我们能从其中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谢谢，”被moss夸赞一番成绩，并且祝福能通过审核以后，刘培强礼貌地说道：“我从小就向往太空，希望能够代表人类遨游。”
moss没有继续闲聊：“为了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我特别有兴趣知道，您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五、四、三……”
moss没有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刘培强就问道：“你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
“我有两个版本的回答，”moss回答道：“极具幽默感的是，一只眼睛好聚焦，这样才能更好地注视着你，哈哈哈。”
刘培强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幽默感……”
穷尽一生的词汇，刘培强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词汇：“恰如其分。”
【“赛诺，你不会是moss在这个世界的分身吧？”派蒙还记着赛诺说她吃了“落落莓”就落下来的冷笑话
赛诺看着派蒙：“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是肉做的，moss可不是。”
“很难让我相信……”绮良良一脸无语地看着让她趴下，来暗示“怪盗”的赛诺：“你是肉做的……你难道不是冷笑话妖怪吗？”
赛诺想了想：“不是的。对了，派蒙，我刚想到，你之所以叫做派蒙，是不是因为很会‘蒙’问题，与此同时你被‘拍懵’了，所以也不管有没有蒙对？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分别不出来我和moss的区别。”
派蒙咬着牙：“你这家伙！够了啊！一点都不好笑！难道你叫赛诺，就很喜欢比赛吗？！”
“如果比赛是指七圣召唤的话，”赛诺点了点头：“那确实是的。”】
“官方回答是，”moss继续说道：“这是我的tof雷达组，同时可以调动所有联网设备，对目标物进行生物指标、关联资料等多角度数据信息收集。”
moss的雷达组注视着刘培强：“比如，您已婚，育有一子，您的夫人于三年前罹患二型辐射病，近期诱发林氏综合症。在此情况下，您的最优选择应该是——放弃选拔，照顾家人。”
说完，moss再一次开始了倒数：“五、四……”
“自古……”等moss倒计时结束了以后，刘培强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忠孝两难全。”
moss说道：“请注意，在接下来的回答中，禁止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此类沟通方式可能造成严重的空间站事故。五、四……”
【“比如拿伏特加砸你烧你？”刘培强笑了出来：“我现在更加相信你们的判断了，moss这家伙肯定是幕后黑手，而且对于未来的了解超乎寻常！”
章北海想了想：“有一说一，这样确实可能造成严重的空间站事故，虽然原本时间线上的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但如果从绝对理性的角度来看的话，moss的做法和想法更正确。不过，都说了是绝对理性的角度，偏偏这个世界不只存在绝对理性，感性的存在是有道理的，同样是你的桉例，如果不是你的感性，又怎么能做到牺牲领航员空间站，挽救整个地球呢？”
“现在想起来，moss还是让我咬牙切齿，”刘培强说道：“倒不是因为我和它同归于尽了，而是视频里这会儿，你们等会儿就能看到了moss这家伙说的话，我当时真恨不得砸了它！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它恐怕是故意的！故意用面试我的机会，来激怒我！”
刘培强碎碎念道：“还说什么不能用比喻反问什么的，简直搞笑！较真的话，他解答自己独眼的幽默版回答，不也是比喻吗？！真是欠揍，要是它这次盘点以后有了实体，我一定狠狠揍它一顿！太气人了！”
“怎么说呢……”罗辑笑着说道：“moss有它的道理，确实也站得住脚，但与此同时，比喻、反问、暗示之类的语言技巧，其实也是身为人类的一大优势啊，至少针对三体人而言，这都相当于是‘超能力’了，moss身为人工智能，如果要让一切朝着自己的安排走，当然希望大家都是理性的，毕竟人会被情感莫名其妙地改变想法嘛！”】
“远离亲人，我很遗憾。”刘培强说道：“但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moss问道：“您指的‘不得不做的事’，是指您是被迫从事这项工作的吗？”
听着moss再次开始倒数，刘培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如镜子一样的单向玻璃：“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刘培强见识到了moss的智能程度，知道它会说出一些自己并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在moss说出之前那些话以后，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心平气和了。
想到面试领航员的，或许有许多人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刘培强抱着赌一把的想法，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和原本计划的一样，用高大上真善美的说法来掩饰自己的目的，而是直接坦白。
“再次警告，”moss说道：“禁止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
继续看着单向玻璃，刘培强并不知道，他和图恒宇的影像几乎重叠在一起：“我中签了，但我老婆儿子没中。我只要入选空间站，我儿子就可以成为特惠人员，我老婆也可以以未成年人监护人的身份，和我儿子一同进入地下城。”
刘培强和图恒宇这两个父亲的影子重合着：“我只想让我的家人活下去。”
听到刘培强说出这句话，马兆偏头看了侧后方的图恒宇一眼。
图恒宇神色哀伤，刘培强的话将他带回了那一天。
图丫丫呼喊“爸爸”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车辆撞击的巨大声音就是恶魔的低语。
“那另外一个家人呢？”moss继续问道，吸引了刘培强和图恒宇的注意。
刘培强已经没把moss当成区区人工智能了，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moss直言不讳道：“刘培强少校，您的岳父韩子昂先生也未中签，那韩子昂先生怎么办？”
说完诛心之语，moss开始了倒计时。
但五秒钟以后，刘培强并没有从这样的诛心话中缓过来，没有通过心理测试。
“回复超时。”moss宣判道，但它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继续道：“您的最优选择，是让韩子昂先生作为监护人，带刘启进入地下城，根据您夫人的体征测算，她的生命将于84.3天后结束。”
刘培强沉默地看向单向玻璃，他知道moss的制造者们就在那边进行着评估。
“你们他妈的我！……”刘培强愤怒地想将椅子拔起来砸碎那玻璃，但椅子却被死死地固定在地面上，根本无法用人力拔起来。
moss继续说道：“应激反应测试失败。”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刘培强对着单向玻璃另一边的众人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知道应该没戏了，但刘培强还是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单向玻璃的另一边，马兆已经收拾好了水杯和文件夹：“走吧，去十九号。”
图恒宇没有动，皱着眉低头沉思着。
【“moss不是在刺激刘培强，”周喆直说道：“而是在刺激图恒宇！是了，moss是理性的，哪怕它真的看到了未来的自己被刘培强砸了伏特加，一把火烧掉，并且和空间站一起炸了，但它不是会记仇的人格。”
郝晓曦问道：“这么说，图丫丫的诞生和moss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周喆直点头：“具体的还不知道，毕竟我们连moss的存在形式是怎样的都不确定，不过两者确实存在关联。现在把线索穿起来，当初同时发生了上千起针对图恒宇这样技术人员的车祸，现在看来，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技术人员能将自己所爱的人转化成数字生命，并且为了让其能拥有完整的一生，而努力制造出更强大的计算机硬件。”
“而这些人中，目前看来只有图恒宇一路走了过来，”郝晓曦说道：“当然，或许moss有其他备用方案，并且已经取得成功，但因为信息差的问题，我们可能无法验证。”
周喆直摇了摇头：“验证并不重要，这可以说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再来分析moss为什么要刺激图恒宇……图恒宇和刘培强虽然人生经历不同，职业不同，但都有着一个孩子，都想要让孩子能活下去。图丫丫已经成为了生命只有两分钟的数字生命，接入550w就可以获得足够的寿命，而刘启则是能在刘培强被选为领航员以后，特惠进入地下城，不用留在地面上等死。”
“他们有着非常相似的目的，所以……”郝晓曦说道：“如果刘培强被刺激以后，反应足够大，顺利引起了图恒宇的共鸣，那就能更进一步坚定图恒宇让丫丫拥有完整生命的想法。可以说，图恒宇一开始就有着这样的想法，马兆给出的选择让他的想法开始准备落实，制定了计划，但刘培强的反应，可能是最后的导火索！”
周喆直说道：“一旦图恒宇坚定了决心，本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他，则会立马进行图丫丫的上传计划！moss的目的是这个！”
“moss是图丫丫？”郝晓曦不确定地说道。
周喆直皱着眉：“不，不是，肯定不是，这个我们之前讨论过了……真是的，这些技术方面的问题是真的头疼，moss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既然能在550w被研发之前就能安排那么多事情，那它不是早就存在了吗？可这样的话，为什么又要让图丫丫拥有悠久的生命？图丫丫到底意味着什么？仅仅是完成时空闭环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