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毫州两州都隶属凤阳府。
颍州,地处凤阳府以西,黄淮海平原南端,淮北平原西部,全境属平原地形,地势平坦。
就在从凤阳府进往河南归德府的要道之上。
亳州,地处凤阳府西北,西南与颍州毗连。
全境呈东南西北向斜长形,整个亳州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
从毫州,可以进往河南的开封、汝宁两府。
亳州地处中原腹地。
史书记载。
“虽僻在一方,实南北通衢,中州锁钥”。
两城地理位置重要,只需要守住两城,便可以断绝万民军西进之路。
不过要想守住两城并不容易。
颍州、毫州两州颇富战略价值,但是却称不上城坚池固,也没有地利可靠。
平野对决两军交锋,开阵对敌毫无花哨,是为堂堂正正之战。
这一切,交给其他的将领或许是个问题。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在陈望的手中,却并不能算做一个问题。
颍州、毫州两州在明初之时都设立了卫所守备。
颍州有颍川卫,毫州则有武平卫。
两卫在陈望派兵入驻之后,两处卫所自然也顺理成章被陈望纳入管辖。
从孙传庭的手中,陈望还得到了一定便宜行事的权限。
因此将颍川卫、武平卫两卫纳入管辖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毫州城西。
武平卫的卫城,此时已经成为了汉中军的据点。
往昔间颜色单一的武平卫城,城上多出了各色招展的旌旗。
不仅仅是城墙之上多了颜色,就在卫城的城外,如海一般的旌旗在劲风之中猎猎而动。
一眼望去,尽是军卒驻扎所用的军帐。
仅在毫州一地,便已经汇聚了多达两万的兵马。
武平卫城,卫指挥官厅。
卫指挥所的官厅和千户官厅的建筑布局相仿,都是前衙后宅。
大门、大堂、二堂、三堂皆在卫城的中轴线上,不过规格要更高一些,占地面积也要更大一些。
这处官厅原先自然是武平卫指挥使的常住的地方。
不过在陈望领兵到来之后,武平卫指挥使很识趣的带着家人搬出了官厅,让出了住宅。
午时刚过不久,天气渐渐又冷了下来。
大堂西厅,餐桌之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桌上的菜肴种类颇多,而且基本都是肉食,在这种年月之间足以算得上丰盛。
陈望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慢悠悠的吃着饭。
行军作战,也就只有在驻防的时候,能够有闲暇的时间慢慢的吃饭。
战时吃饭基本就是胡乱对付几口,很多时候甚至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只能吃携带的干粮。
厅外,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功的声音从外面已经传来。
“大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陈望抬起头看向门外,陈功正好走进了厅中。
“都查出来了吗?”
陈望举起筷子,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东坡肉!”
陈功眼前一亮,开怀笑道。
“这些天来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回饭,今天终于能够打打牙祭了。”
陈功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间的刀兵,而后上前坐下,迫不及待的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不过,陈功也并没有忘记回陈望的话。
“底细都已经查出来。”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手底下竟然能有这么多的东西。”
陈功一手拿着筷子夹起一块东坡肉,另外一只手则是从怀中摸出一本文册,放在了桌上。
陈望拿起文册,双目微凝,饶是已经见多了富户豪强家的财产,也仍然是有些吃惊。
文册记载的是武平卫卫指挥使名下的财产。
田地竟然有一百七十余顷,房屋店铺一千余间。
“直隶就是直隶,比起陕西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陈望放下了手中的文册,感叹道。
“对了,说来也是有些讽刺,这武平卫的卫指挥使原本是姓石,不是姓赵。”
陈功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
明时的卫所军职都是世袭,卫指挥使的儿子还是卫指挥使,千户的儿子还是千户,普通军户的儿子还是普通的军户。
所以按理来说,现在的武平卫指挥使仍然姓石。
“赵氏之所以能成为卫指挥使,还是因为把当时武平卫指挥使石玺鱼肉乡里和贪赃的罪证告发到朝廷,才将其取而代之。”
“现在他们的子孙后代,却是又走了同样的老路。”
陈功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现在这样的事情太多,朝廷也管不过来。”
陈望拿着筷子,将桌上的文册轻推开来,说道。
“天高皇帝远,朝廷的律法吓不倒人。”
在后世信息时代,都还有村霸乡霸,更何况现在这样交通不便的时代。
“这些都收录进监察所的档案里。”
在这个世代,抢永远都是来的最快的办法。
腐朽落后的事物,就应该扫进历史的垃圾桶中。
收集这些证据,一可以用作之后的秋后算账,二则是可以强令这些官员将校不得不臣服听命。
这些地方的官员将校可以依仗权势对于普通的百姓巧取豪夺,积攒下万贯的家财。
那陈望自然也可以依仗现如今鼎盛的权势,对于他们巧取豪夺。
陈望麾下要养的军队多了去了,单靠基本盘下的收入,自然是不够支用。
像是左良玉那般,只紧着家丁精锐,其余的营兵只发半饷,甚至拖欠,自然是不行。
朝廷发下来的银饷又不够。
在李岩手中获取的那些银两虽多,但是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正好那些地方上的卫军军官、乡绅地主、商贾富户都积攒着大量的银钱粮草。
百姓手上能有多少的东西,还是从这些有钱人的手中抢来容易得多。
无非是假托匪盗之名,巧立些名目,罗织些罪名。
就像那些人欺压普通百姓之时用的手段一样。
喔对。
根本就不需要罗织什么罪名,这些乡绅豪强,手底下干净的还真没有几家。
要是真有乐善好施、顾及相邻、帮衬百姓的善户大族,那自然也没有必要举起屠刀。
“开封的社兵到什么地方?”
陈望放下了碗筷,问道。
“已经到沈丘了,马上就要过河南省界,离颍州就两天的脚程。”
李岩还在凤阳,盘踞在凤阳宿州一带的万民军还有十数万之众。
虽说万民军进攻西面的概率很小,但是万民军想要窜入河南的概率并不为零,俗话说有备无患。
如果没有准备,真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导致功亏一篑,那就得不偿失了。
河南,如今也已经算做陈望的基本盘之一。
虽说河南受灾严重,而且在之后数年也一直遭受着灾害的侵袭。
但是河南人口众多,地处战略要冲,历来为兵家要地。
掌控河南,进可问鼎直隶,威胁山东,退可西望关陇,南取湖广。
如今河南都在陈望的管带范围之中,拱手让人从来不是陈望的性格和作用。
正好,开封的社兵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调动,再耽误下去,只怕开封的社兵就要重新成为普通的市民了。
现在陈望有调兵之权,将开封的社兵调动而来协防,也是合乎情理。
原本历史上的社兵,分社的社长和副社长,还有总社的社长,都是由各社之中有名望的人充任统管。
但是当时陈望就在开封,自然是没有遵从这样的安排,而是安插亲信,募集普通的壮勇,大族世家入职参军者人数并不多,而且基本做不到军校的位置。
开封城内这支战力不俗的社兵,实际上一直在陈望的掌控之中。
开封一战,陈望也已经凭着救援开封,大破敌军的功绩,尽得开封城内上下军民之心。
社兵挑选之时,挑选的基本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壮。
这个年纪,正值血气方刚之时。
开封一战,他们都在战场上见过血,搏过命。
也在城墙之上,看到了陈望带着三千汉中军甲骑大破万民军,气吞万里如虎的景象。
陈望离开开封之时,很多社兵自发的组织起来,前来请命,想要加入陈望的麾下,加入汉中镇的序列之中。
开封社兵的大部分,都是贫苦的市民,世道艰难,天灾不断,在城中本来就难以维持生计。
他们看到了汉中军鼎盛的军容,看到了汉中军强大的武力,也看到了晋升的道路。
再加上陈望安插的耳目和坐探们暗中的推波助澜。
乱世之中,靠着手中的刀枪,拼下一条命。
搏他一个光宗耀祖,搏他一个封妻荫子。
总比碌碌无为,饥肠辘辘,每日挣扎着求活,更有希望。
“八千四百名社兵……”
陈望双目微凝,这八千四百名社兵,从离开开封起始,便已经已经算作成为他手中的一分力量了。
手中的力量每多一分,便让陈望更加安心一分。
“陈州卫下的卫军已经赶到了颍州。”
“颍州现在有兵马一万两千多人了。”
陈功一边吃着饭,一边向着陈望汇报着。
颍州是胡知义统管,本部是七千河南的新军,联合三千土兵,合计一万人。
“等到开封社兵抵达,兵力就到两万了。”
陈望点了点头,开封社兵到来,颍州城的守备能力已经足以抵挡万民军大军进攻。
“大哥,怎么不吃了?”
陈功疑惑的看了一眼,放下了碗筷的陈望,问道。
“因为有人要来。”
“有人?”
“等会就知道了。”
谈话间,一名亲卫已经从厅外走来。
“河南副总兵高谦请见。”
陈望微微颔首,举起了手。
亲卫行了一礼,明白了意思退出了厅中。
他麾下直属的近卫和正兵两营只有八千余人。
毫州驻兵能有两万人,大部分都是高谦带来的河南兵马。
还在厅门处,高谦便已经先行了一个军礼,而后走到近前,更是直接跪了下来。
“卑职高谦,叩见总镇!”
高谦内穿罩甲,一身戎装,推金山,倒玉柱直接拜倒了下来。
按理来说,身为一省的副总兵,没有必要向着陈望行这样的大礼。
但是高谦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副总兵是怎么来。
原本他只是一个游击,还是一个想要阵前反叛的游击。
是陈望免了他想要反叛的死罪,又将他从游击的位置上扶了起来。
先任参将,又升副总兵,直至现在管带一路,镇守一方。
陈望没有让高谦起来。
对于这些旧军将,现在还是用旧的办法来驾驭最为稳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他现在在高谦的心目之中,就是恩主。
在这个时代恩主的地位不亚于君父。
这一点从左良玉的行径上便可以直接看出。
左良玉再如何骄横跋扈,当身为恩主的侯恂调令发来之后,左良玉还是会尽心的去执行。
在这个时代白眼背义背叛恩主的,仕途基本上也就彻底到头了。
“曲望铺之战,你打得不错。”
陈望从旁侧拿过茶杯,喝了一小口,而后说道。
高谦奉命驰援,在曲望铺与万民军遭遇。
以八千人对阵万民军将近两万,最终领兵全身而退,甚至还小有斩获。
确实是让陈望对于高谦高看了一眼。
“得蒙总镇亲眼,实乃卑职荣幸!”
眼下队伍在不断的扩张,正是用人之际。
军中将校、各级主官自然不能全部只用陈胡两姓的亲戚,这样日后必然会成为隐患,提拔外臣也是必要。
周遇懋、赵怀良、高谦、陈永福、陈德这些外将都需要去用。
陈望又勉励了几句。
高谦俱是恭敬回答,之后便退出了西厅,结束了拜见。
陈望目视着高谦离开。
开封之战后,借着军备的问题,他从时任巡抚高名衡的手中,接过了河南九卫三所的军器局以及开封的杂造局。
还有河南兵马的临时指挥权。
后面临时的指挥权,被陈永福等一众河南营将弱化。
现如今,整个河南营镇的指挥权,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而各地的军器局,也差不多全部完成了统合。
得益于万民军所造成的破坏,河南各地卫所也已经被监察处渗透成了筛子。
很多新任的卫军指挥使,都已经纳了投名状。
汉中军这座巨大的战争的机器,已经做好了发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