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顾林氏眼里,像滚烫的热油滴在她心口上,疼的剜心。
大家之女,气度高华,动静皆宜。
她永远也比不上,以前去宴会不懂茶艺插花,背地里没少被嘲笑,说自己白捡了个隽秀出彩的爷们,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亏了顾家儿郎。
她以为自己凭借一腔赤诚和真心可以打开丈夫的心,才知道原来真正的世家子,凉薄又清醒,心思玲珑透澈,冷的像冰,对你笑的真诚未必是真心,冷却是真的冷。
有了儿子她依旧不被顾家接受,即便有了儿子也是一样。
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死了,也带走了丈夫的心,他全心全意教导儿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为什么只有一个儿子,有了磊儿之后他就再也不来了。
王岚,李玉,还有那个让自己讨厌却不敢去问一声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气度和做派,不动声色就能将她扇的满脸红肿,让自己被无数人嘲笑。
即便你夺走了他,即便你做了顾家嫡长媳,你依旧什么都不是。
世家女杀人何须用刀,高下对比就足以让她被人议论嘲笑了半生。
顾林氏默默干活,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想起了往事。
顾三婶见她靠炉子太近,火苗都快撩着衣服了,就碰她一下。
“离远点,别烧着你,发什么呆。”
“哦,我没注意。”
顾林氏往后退了一步。
“大嫂,你想大哥了吧,我也想我家三郎了。”
顾林氏张张嘴,却没否认,是想念的,他不爱自己,却依旧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不爱女色,从不花天酒地,更不纳妾。
对自己也很维护,明知岳家全都是势利眼,频频给他出难题,还是任劳任怨去解决,替她挽回颜面。
可他唯独不爱自己,不爱就是不爱。
顾家人都是这样既深情又绝情。
顾三婶没有等她回答,反而自顾自说了,声音平缓而有力。
“我娘说,爱一个人不要太满,水满则溢,会窒息;要么深爱要么不爱,不爱就不要给回应,给了回应又不爱那反而更伤人,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任何期待。”
顾林氏抬起头,表情怔愣,“为什么?”
“不爱,伤的就不痛,爱情本来就是独占,要么给我全部,要么我宁可丁点都不要。”
“是这样么?”
顾林氏呢喃了一句。
“大嫂,放下吧,我们都该放下了。”
顾三婶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眼角滑落一滴泪,我们夫妻……这辈子的缘分……尽了。
“这回好了,不放下也没辙,连死后都未必能葬在一起了。”
顾林氏的眼泪一滴滴滑落。
顾三婶伸手抱着她,“大嫂……”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顾林氏埋在三婶怀里再也忍不住委屈,呜咽的哭了。
他们被迫分开不是我的错,我也是被牺牲的那个。
“这就是命,他们和你一样也痛苦了一生,你还有磊儿,她什么都没有,早早就走了。”
顾三婶含糊的说了。
那个痴情的女人一生未嫁,在家族做女夫子,早早病逝了。
她走了,把大伯哥的心也带走了,顾家大朗只有躯体活着,心却跟着一起死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林氏呢喃了一句。
“你没错,只是来晚了。大嫂,放下吧。”
顾二婶擦干眼泪,扭头看了眼侄女,看到侄女眼里的委屈和失落,似乎像是年轻时的自己。
顾三婶在她耳边小声说话:“你要她重蹈你的覆辙么,顾家男人都是刚烈决绝的性格,你知道的。娘家就剩这一个独苗了,你忍心她一辈子都不快乐么。”
顾林氏望着三弟妹,张张嘴,似乎被扼住了喉咙,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当初汲汲为营是为了高高在上的侯府,是为了家族,可如今都不在了,又是为了什么。
顾三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爹还健朗,如今你只有儿子可以依靠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你儿子像爹。”
顾林氏陷入沉思,久久不言不语。
顾三婶笑了笑去忙乎了。
晚饭吃的肉,伙食好,李玉拿了酒出来,允许老爷子喝一杯。
逃荒一个月了,也该让大家放松一下,弦绷太紧会断的。
“是该喝一杯,该祭奠他们一杯酒才对。”
王氏仰头深吸一口气,想起二弟妹了。
“说得对,来,我们一起举杯,祭奠我们失去的亲人兄弟,爱人孩子,干。”
李老大举起杯替父亲说了一句。
大家举起杯中酒洒在地上,想起去世的亲人,眼中都含着眼泪。
“这一路还有很远,我们要团结一心才能闯过难关,否则我们都会死,彼此要互相照顾,不要内讧,不要再制造麻烦,我们已经疲于奔命了。”
李老头叹息一声说了几句。
“您说的是。”
顾三婶立刻给与回应。
“是。”
顾林氏也认真点了头。
“明儿休息一天,大家也好好歇歇,不过不能离开这里,林子大,怕你们走丢遇到野兽。”
“好。”
“难得今儿能轻松一会,来再喝一杯。”
李老头刚伸手就被孙女给摁住了,“爷爷,你还喝着药呢。”
“喝了酒停两天吧,我也没什么大事。”
“药喝了两个疗程了,该歇几日再喝,今儿就让你祖父喝两杯吧。”
王氏想了想才开口。
“那好吧,两杯,不能再多了。”
李玉伸出手指。
“多一杯,就多一杯。”
李老头和孙女打商量。
“那……就三杯,顾爷爷你也不许多喝,您身体还没我爷爷好呢,我盯着你们。”
顾老爷子笑着点头,“好好,听你的,真像管家婆。”
“自打老伴走了,就数我这孙女最贴心,没有她我这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李老头宠溺的看了眼孙女。
李玉乖巧的给两位老人和父亲倒酒。
“今儿我值夜,你们少喝几杯。”
“好。”
李玉贴心的给大家全都想周到了。
吃过饭,大家一起收拾了碗筷,李玉对母亲说:“我爹没喝醉,今天让他好好睡一觉,您别喊他,晚上我值夜,你们睡吧。”
“好。”
“要不,我值夜吧。”
林月站起身低着头,怯怯地开口。
刚才长辈的话她也听进去了,这一路走来真的很艰难,有吃有喝是因为李家和顾家人的功劳,自己并没有出力。
不该总惹麻烦,她不想真的被扔出去,除了姑姑和表哥,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能让自己依靠了。
李玉微笑解释,“林子里有野兽,你不会武,醒着也听不清动静,我来值夜,你去休息,明早儿起帮婶子做个早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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