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大阵中一阵闷长的号角声响起,这是撤退的信号。
还在奋力顺着竖梯攀爬的夏军士兵愣住了,回头看了看天,又抬头看了看被血染红的城墙,有些失神。
他们奋zhan了那么久,死伤了无数的弟兄,可还是没有攻下一条只有五六百步长的城墙来。
他们心里或许想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可是军令如山,他们必须撤退。
对于攻城来说,晚的降临是最大的敌人,意味着继续攻下去,会得更加艰难,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是想建功立业,是想从梁乙逋那里得到权相许诺给他和他家族的一切,但是,他不想把他十年来训练出来的锐全部陷在清平关下。
野利图里今天动用了一万锐的静塞军去进攻清平关,可惜即便猛攻了两个多时辰,也没有攻下来。
他意识到他的确是轻敌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几年前那么弱软无能的宋军,平日里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宋军,为什么今天突然得这么勇猛无畏。
他原本以为半个时辰,他的锐静塞军便可以攻陷清平关。只要清平关失守,后边的关口都不再是问题,胆小又受惊了的宋军会一lu奔逃,直至逃出通远县,逃离环州。
这个时间,他应该坐在通远县城里,放自己的士兵大肆掠夺,享受胜利的成果。
还有那个刺杀了梁乙檀的宋朝侯爷杨怀仁,应该跪在他面前,乞求自己放他一条生lu。
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都没有发生。
野利图里恨得牙痒痒,他恨自己不可一世以为傲的锐静塞军竟然败在了软弱无能的宋军手下,同样也恨自己为什么轻视了通远军的宋军。
或许他出发的时候,多留出些时间来造一批攻城车,或者投石车,清平关都没有那么难以攻下来。
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好大喜功,小看了守城的宋军,匆忙之间为了在梁乙逋面前争功便带了两万夏军出来,结果就是今天一天,超过五千党项锐永远的把生命留在了清平关下……
杨怀仁本以为获胜的宋军会像里演的一样,为了胜利而大声的摇旗呼,可事实再一次证明,一场真实的zhan争,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么扯淡。
望着夏军撤去的背影,守城的将士们没有呼,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呼,唯一能做的,就是坐下来,或者直接躺下去,让体和心灵获得片刻的喘息。
闭上眼睛,不是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深刻,要永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将来对自己的子孙或者新来的士兵们嘘,而是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愿将来这一切永远都不再发生!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遥远的星空是那么美丽,每一颗星星都像是刚刚睁开了睡眼的孩童的眼睛。
片刻的平静之后,将士们开始收殓zhan友们的尸体,不知是谁抱着一具浑是血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哀嚎,凄厉而嘶哑的吼声化作一道极光,穿越了河谷,划破了空。
听到这声嘶吼的将士们无不动容,接二连三的,像用尽了生命一样发出了凄惨的喊声。
杨怀仁不知怎么了,两行热泪从脸上。
这就是zhan争。
胜利也只是暂时的,或许明天,西夏人还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zhan友倒下去了,或许明天,自己也将在同一个地方倒下去,再也看不见这美丽的空。
所以他们嘶吼,所以他们挣扎着拖着伤痕累累的体,抱起了一个zhan友的尸体,想把他们抱下城墙去,亲手给他们挖一座坟墓,让他们安息,所以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去祈求上苍,zhan友们去的另一个世界里,没有zhan争。
白天还英姿勃勃的黄大银黄都头,现在躲在墙角里抽泣,他哥哥黄大虽然活了下来,可是被夏军斩断了一条,再也不能走lu了。
而黄大银接到命令,他还要带领杨怀仁带来的这些人守在城头,没有办法去看望他的兄弟一眼。
黑牛哥哥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却又不知该怎么安他,只好蹲下去,把黄都头的脑袋抱在自己的口。
这一次跟着杨怀仁上关的七十多个人,伤了近一半,死了五个。无论是卫们还是兰若心带来的那十个青莲帮的汉子,凭着健的体魄,在整个守城的所有人里,算是伤亡最少的,而且重伤的也不多。
四个牺牲了的卫里,杨怀仁都认得他们的样子,可却喊不出他们的名字,所以在他心底里,又多了一层莫名的悲伤。
杨怀仁幻想着,如果他们不跟着他来环州,不跟着他上了城墙,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如果,也没有那么多也许。
他们才刚成亲,还没享受几天家庭的幸福和温暖,命便交代在这美丽星空下的清平关了,这让杨怀仁觉得这的美丽,似乎得有些苍白。
玄参忙着指挥着民壮抬着受伤的士兵下墙,给杨怀仁他们留下了些随的疮药,叹了口气,一言不发便走了。
小七喊人把卫牺牲的四位勇士的尸体收殓,撕下了自己的襟,一遍又一遍地想把他们沾了鲜血的脸庞擦拭干净,然后用手指沾着自己的吐沫,帮他们把眉毛整理整齐,最后才用白布盖住了他们失去了生命光泽的面孔。
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一左一右,守在怀里抱着兰若心的边,茫然地抬头望着星空,想起刚站上城墙那一刻自己心中的兴奋,现在看来是多么无知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