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皇后懿旨，得要天下人知道。”红泰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早就把自己当作方紫岚散播消息的工具。
见红泰如此坦然，方紫岚反倒有些无所适从，抿了抿唇，最终扔下一句，“你跟我来。”
阿宛勒住马缰绳，目送两人走到偏僻的角落，便转身对周朗道：“周将军，东南大营事多，你……”
“世子夫人放心。”周朗不动声色地打断了阿宛的话，随后便一挥手，带着身边兵士离开了。
阿宛长舒了一口气，重新把视线移了过去，就见方紫岚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像是文书。
可惜隔得远了些，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这是什么？”红泰看着方紫岚递过来的文书，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地契。”方紫岚的手停在半空中，“物归原主。”
红泰勾了勾唇，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想过了，把地让给诸葛家。前尘旧账，一笔勾销。”他说得爽快，但眯起的眼中并无笑意。
方紫岚不做声，只打量，直看得红泰轻咳一声，补充道：“我都占山为王了，难不成还会返乡耕种吗？”
“你当真从未想过归隐田园？”方紫岚紧紧盯着红泰，他嘴唇翕动，“……从未。”
他话音未落，便听方紫岚轻笑一声，“你啊，就是口不对心。”
红泰既不承认，也没否认，脸上重又挂了笑，“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上心了？”
“那道皇后懿旨，有人去传，用不着你。”方紫岚转了话音，“你走吧，回去照顾好红荷，安心过日子……”
“什么意思？”红泰冷了神色，“当初你要我跟着玉成王，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后悔了，不行吗？”方紫岚的手始终不曾收回，红泰看着近乎无赖的人，倏然笑出了声，“小美人，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方紫岚没有开口，红泰便得寸进尺，“昨夜在钟灵寺门前，其实……”
“红泰！”方紫岚的声音中多了警告的意味，红泰却浑若无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想和我死在一起，对吗？”
方紫岚别过头，没什么底气道：“对不对，有什么干系？”
“干系大了。”红泰握住方紫岚的手腕，“跟我走，往后我照顾你。什么世子夫人，什么方家，什么家国天下，统统不要管了。”
“你说什么浑话？”方紫岚狠狠地剜了一眼红泰，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是不是浑话，你比我更清楚。”红泰执着地盯着方紫岚，似是要把她看穿，“方紫岚，你真的没有想过一走了之吗？”
方紫岚沉默了片刻，“想过，但是我不能。”
红泰怔了怔，缓缓松开了手。
是了，这才是方紫岚，心有所系，战无不胜。
只因为，她逃不了，输不起。
“你找了什么人散播那道皇后懿旨，千金坊吗？”红泰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可以，但不够。千金坊不该和紫秀扯上关系。”
他言简意赅，却一针见血。世子夫人由紫秀护送入钟灵寺传旨，这种消息千金坊可以知道，但不会大肆传播。
毕竟按传言，千金坊立于朝堂和江湖之外。更重要的是，千金坊与紫秀，是私仇。
故而若要千金坊散播，势必曲折，传起来就不会很快，效果自然也谈不上绝佳。
“你怎么知道……”方紫岚甫一问出口，便停住了。
红泰知道她大抵能猜到，便没有多做解释，而是以毋庸置疑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我去，我是最合适的人。”
“条件是什么？”方紫岚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几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却知道自己想给红泰一个机会，或许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红泰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等我回来，我带你走，去哪都好……”
“活着回来。”方紫岚打断了红泰的话，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好。”红泰张了张口，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只要你活着回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方紫岚低声道：“不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红泰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愕，更是藏不住的欣喜，“你愿意……”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反悔。”方紫岚说着，拿文书的手又朝红泰凑近了几分，“收着。”
“你替我收着。”红泰伸手覆上了方紫岚的手指，“我的身家性命，都是你的。”
“陛下适才命我转告京兆府尹谢大人，须在七日内审结许府走水一案。”诸葛钰的声音低了几分，“事已至此，陛下仍在包庇你。”
“陛下不是包庇我。”方紫岚敛了神色，轻声道：“陛下原本下了密旨，要许攸同大人前往江南查贪腐一案，如今……”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下去，“只有快刀斩乱麻，下一位前往江南查贪腐一案的大人才能占得先机，否则便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江南贪腐一案？这原就是你……”诸葛钰甫一开口，便转了话音，“东南府衙一直跟进到现在，想来你知道的事不会比许攸同大人少。”
“我不日便会前往江南。”方紫岚顺着诸葛钰的话说了下去，“或早或晚，我都会去江南，不如趁此机会。”
诸葛钰没有说话，眼中却多了一抹探究神色，方紫岚直言不讳道：“之前我府上有位楚彬公子，替我前往江南查账，至今音信全无。”
楚彬？诸葛钰只觉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听到过，“你怀疑他……”
他并未说下去，方紫岚接口道：“没错，我怀疑他已经出事了。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我什么都不会相信。”
她近乎固执的模样令诸葛钰欲言又止，“若是始终找不到这位楚彬公子，你……”
“我会一直找下去。”方紫岚语气笃定，诸葛钰不忍多说什么，岔开了话题，“可如今你是相府方家的三小姐，怎能抛头露面前往江南，遑论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