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枪声透过舱壁,刺痛每一个人的耳朵。还没等科姆兰发问,桌上的其中一个通讯器就响起声音:“这里是弹药库!我们遭到攻击!敌人速度太快了!我们不能......见鬼!医疗兵!医疗兵!把他拉下来!快把他拉下来!”
“让守备队和第2小组行动。”
科姆兰拍拍通讯兵的肩膀:“按照计划来,从后方包抄敌人。”
“是,长官。”
几道命令下去,枪声变得更加激烈了。科姆兰舰长捏着通讯器,但却再也没听到有人说话,下方爆炸的动静一阵比一阵响。手表上煎熬的十几秒钟过去,他拿起另外一个通讯器,呼叫负责监看内部探头的船员:“监控室,汇报情况。”
“画面里都是浓雾,长官。”通讯器那头回答:“敌人一开始就释放了大量的烟幕弹,现在监控画面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她好像很清楚探头的位置,我们已经失去主要通道的所有画面了。”
“知道了,继续监视。”
科姆兰又吸了一口烟,转头吩咐通讯兵:“呼叫那几个队长。”
“Yes sir。”
香烟的雾气弥漫过来,呛得通讯兵猛烈咳嗽几声,这才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头戴式话筒:“舰桥呼叫,舰桥呼叫守备队,舰桥呼叫守备队,雅各布上士,能听到吗?”
死寂。
“罗恩少尉?罗恩少尉?听到吗罗恩少尉?听到请回话!”见没有回应,年轻的通讯兵迅速调整频道,呼叫部署在弹药库的海军陆战队队长。一番无用的尝试过后,他抬头看一眼舰长科姆兰,深吸两口气,用力摁下几个蓝色按钮,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这里是舰桥,弹药库附近还有人在吗?任何战斗人员?任何船员!听到请回话!”
下方枪声还在响,但已变得零星稀碎。
“咳咳......”
一声嘶哑的男嗓忽然从通讯器里传出来:“上帝啊......”
“嘿!你是谁?是谁在说话?你在什么位置?”通讯兵紧紧捏着耳边的话筒长柄,好像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安心一些:“你受伤了吗?坚持住,我们......”
“够了。”
舰长科姆兰把右手放在他肩膀上:“准备发射鱼叉导弹,等我指令。”
这只手无比沉重,把那句“Yes sir”断在嘴边。通讯兵微微抬起头,看着舰桥里每一张熟悉的脸,大部分人其实早就没有在工作了,恐惧深深写进他们的眼里。此时此刻,下方已经不再传来枪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按照条例,紧急情况下的舰桥入口早已经被关闭,但这并不能让年轻的士兵心里感到多少安慰。他渐渐把目光盯紧舱门,再也没有挪开。
敌人仿佛就在那外边,随时要进来。
“贝拉米中校。”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响起一道女声。音量虽然有些大,可却如魔鬼般低沉,把舰桥中的所有人吓了一跳。十几道目光集中在那只通讯器上,紧接着又听见这个女人说:“舰长科姆兰·贝拉米,我知道你在听,告诉你的人停止追击货轮,否则我就会引爆弹药库。”
所有人齐齐看着舰长。
科姆兰眼角的皱纹轻轻抽搐几下,他再次深吸一口烟,缓缓拿起了通讯器:“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现在,停止追击,立刻。”那道女声缓慢地说着每一个单词,内容听起来非常耳熟,几乎和之前科姆兰威胁军火商尤里时所说的话一模一样。这番荒诞的情景在舰桥内上演,但却没有谁还会觉得轻松了,美联邦赋予这艘驱逐舰的强大武装,已经被敌人轻易绕过去,没能发挥哪怕一丝作用。
而现在,双方的角色彻底调转。
“......我奉命追击尤里·沃斯托夫,作为一名军人,我在尽自己的职责。”科姆兰捏着烟,把目光投向桌面,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我对我自己背负的使命有觉悟,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同样如此,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确保导弹可以立即发射,就算你真的引爆弹药库,你也无法拯救你的雇主。”
“噢,你可真是个强硬的军人。”
弹药库里,浓重的红色烟幕依然笼罩着每一个角落。变成蜘蛛女侠杰西卡·德鲁模样的沃森小姐站在满地尸体中央,一边翻看手里捡来的m9手枪,一边侧身靠在了铁架上:“但如果你非要这样,我也很乐意上去把你们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不过说实话,科姆兰舰长,我觉得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非你的错,你那个自信、骄傲的上司,完全没搞懂他要面对什么敌人,就匆忙派你过来。毕竟,你知道的,我们都只是......
听命办事。”
最后那几个单词,沃森小姐说得很重。
她顿了顿,继续说:“这艘船上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这趟任务的隐情,只是一道命令,你和你的伙计们就得跑过来送死。如果你们今天全都死在这里,你猜联邦政府对外会说你们为国牺牲,还是把整件事情归咎于军事演习事故?
一道欠妥的命令让我们双方成为了敌人,但现在你有个选择,暂时停止这场战斗。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科姆兰舰长,我个人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这样的话,你还能活着回去,找你那个狗娘养的上司问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通讯器陷入了沉默。
沃森小姐也不着急,又从地上捡起一枚烟幕弹。
说起来有些诡异,入侵行动开始以来她至少杀死了50个人,但现在心里却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还能这样一字一句、思维清晰地开展谈判。浣熊市、非洲刚果丛林、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或许是真的经历太多了,不管眼前的垂死之人露出什么表情、说出什么乞求的话,都很难再触动到沃森小姐。她不知何时已渐渐变得麻木,没有痛苦,没有自责,也没有波动。
可这只是对于沃森小姐而言。
如果换作沃森先生,同情心和罪恶感倒还是挺足的。
或许我真的是人格分裂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沃森小姐走神的时候,通讯器终于响了:“你要我下令停止追击,然后等着货轮开走?恕我直言,我先前那发反舰导弹是冲着你们动力系统去的,你们的船现在应该已经瘫痪了。”
“噢,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沃森小姐看了一下腕表,时间已经是上午9点12分,按照计划飞机差不多要到了。她最后检查完一遍罐装炸弹藏匿的情况,没有理会科姆兰舰长的询问,继续说:“你只要下令停止追击等着就行,而且你应该也不必等太久。对了,我在弹药库里为你们留了一些小礼物,我建议等到烟雾散了以后你们再进来找,不然可能会踩到这些小可爱。”
“什么?”
“别担心,它们不是很敏感,只是......喜欢和人一起玩捉迷藏。”沃森小姐迈过损毁的弹药库水密门,又从一具尸体的战术挂带上取走两枚烟幕弹拉开,新鲜的白色烟雾顿时开始在通道中蔓延,视野之内再次恢复茫茫一片。这就是她速通弹药库的办法,先手封烟再开热成像,往人群里这么一撞,这伙敌方守军就直接陷入了混乱,甚至半数子弹都打在了自己人身上。
事发突然,很多士兵其实都没来得及整装,1998年的海军陆战队装备水平确实不怎么样,更何况热成像仪这玩意也很难做到人手一个。别看海军陆战队名字里有个“队”,就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小队规模,但实际上,这支部队的人数多达十几万,甚至还有属于自己的战术航空中队,否则也没可能在各种行动中频频出场。
在几番追问无果之后,通讯器那头的科姆兰舰长也没了动静。
沃森小姐无聊地蹲在地上,一边数着时间,一边把捡来的烟雾弹挨个拉开丢出去。悬浮斗篷变成地连体泳装造型说不上保守,但还不至于到高开叉的程度。蜘蛛女侠身材远不及沃森小姐本体那样夸张,可即便如此也已经是高水准之上了。浑圆修长的大腿完全展露出来,黑色肌肤在雾气中微微有些朦胧,却依然显现出优美的线条。
只可惜这满地尸体。
无人能够欣赏。
“疼吗?”
沃森小姐摸摸胸口,悬浮斗篷表面涌起一阵波澜,又迅速恢复泳装的模样。从开战到现在,沃森小姐整个人中了少说几十发子弹,要是换做普通的泳装肯定已经烂掉了,不过悬浮斗篷却还好好的,不愧为魔法奇物。
“好孩子,真棒!”
mua!
她拉起悬浮斗篷猛亲一口,这时通讯器里却又传来舰长科姆兰的声音:“一架水上飞机?这就是你们的逃跑路线?”
“噢,看来你不用再等了。我现在会去左船舷,我建议你广播一下船员,免得我路上遇到人还要动手。”沃森小姐站起身往外走,而科姆兰舰长虽没回话,但舰内广播很诚实地响了:“舰桥通告所有船员,如遭遇可疑人员,不要做出任何敌对行为。重复,如遭遇可疑人员,不要做出敌对行为,也不要尝试阻拦,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这不是科姆兰的声音。
沃森小姐就像散步一样,慢腾腾地踩着通往上层的楼梯。这里正是自己先前第一次遭遇守备队士兵的地方,楼梯上方有几名士兵投来惊诧的眼神,但沃森小姐一点也没觉得异样,反而表现得像个神态优雅的女士:“让让,你挡路了。”
端着m16自动步枪的士兵们往两侧挪,可眼睛还是盯在她脸上。触到严实的口罩以后,这些目光又极其统一地朝着胸口转移,直到双方距离逐渐拉远,沃森小姐都还能从自己的屁股上感受到视线。前方接连不断有船员出现,他们之前要么是躲藏得很好,要么是干脆就没被卷入战斗,因此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怀疑,不敢相信这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刚刚杀穿了下层船舱。
她现在甚至连一把枪都没有!
湛蓝的海面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相比起之前的路,从下层往上走可要快太多了。而沃森小姐很快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却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他背负双手站在左舷,身后还跟着几个军官。见沃森小姐靠近,男人用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几遍,语气复杂地说:“我本不愿相信,但是现在看来......这都是真的,几十个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拦不住一个穿泳装的封面模特。”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沃森小姐看一眼飞向天边的水上飞机,又把目光转回舰长科姆兰脸上,现在那架飞机还飞得不够远,她准备继续拖延时间:“那么,科姆兰·贝拉米中校,你对此有什么感想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
舰长科姆兰皱着眉头,问话方式很有军人风格:“你身上没有弹孔,甚至没有一条伤痕,我不相信士兵们的子弹都瞎了眼睛。就凭这件连体泳装?它能保护你?”
“怎么?想给你的上司一点交待?”
沃森小姐双手叉腰,上身微微前倾,朝科姆兰歪着脑袋:“倒也不是不行,你可以给你的上司带一句话。”
“什么话?”
“hail hydra(九头蛇万岁)。”沃森小姐凑近男人耳边轻声说,淡淡的字符透过口罩,很快便被吹散在海风里。
“这是什么意思?”
“噢,你不明白没关系,你上司会明白的,或者你上司的上司,总有人听得懂。”沃森小姐摆正身体:“我猜你估计也不想跟我握手,那么就这样吧,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你的朋友们坐飞机走了,那你呢?”
舰长科姆兰又问:“你打算游回去?这也是你们的计划?”
“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这艘船吧。”
说完,沃森小姐轻轻跃出船外,如高台跳水运动员一般钻入海面,消失在微微涟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