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师父,令南蓟王后内心里百转千回,仿佛又回到了初时在密云山教她练功的那些时光。
说实在的,她这两个徒弟,性子完全不同,她更属意温柔乖顺的李梦云是真的。原以为李梦云听话懂事,不似余茵茵那般叛逆执拗,好出风头,却想不到到头来打定了主意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却也是她。
……多像自己和师姐呵。
要说自己不喜欢余茵茵这个徒弟么?却也不是,这些年来,余茵茵帮她将雪月天宫打理得很好,帮师姐李梦云培养了接班人,还帮她暗中照顾外孙,甚至连大儿子毒王也对她情有独钟。
不是余茵茵不好,也不是她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只是……余茵茵跟她实在是太像了。不知为何,每每想到此,她内心总是很复杂,甚至有一丝惶恐。
她却不知,那是因为她和师姐之间的事,导致她没有完全的接纳自己,因此才害怕从余茵茵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容易使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但她也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所以这次直面了满大海的质疑后,也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师父?”
李梦云见南蓟王后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怪罪自己多年前跟赵沅私奔离开的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南蓟王后看向大徒弟,半晌,点头开口笑道,“你也长大了。”
见她语气中还将自己看作孩子,往事涌上心头,当年师父对她的严厉,李梦云如今也能理解,不由心里一酸,一把扯过余鱼,“可不是。师父,连我女儿都这么大了!”
余鱼冷不丁被娘亲拽过来作为和南蓟王后聊天拉进关系的素材,忙冲南蓟王后行礼,“师祖好。”
南蓟王后上下打量她,末了,居然叹道,“清丽有余,美艳不足。”
众人听了:“……”
怜怜一见自己好友刚见礼就被这样说,心里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嘴快道,“怎么美艳不足啦?那是你没见过我们小鱼儿美艳的装扮!底子在这儿呢,美不美颜还不得看妆容么?谁平常出门化得跟妖姬似的!”
南蓟王后有些诧异地看向怜怜,听她又道,“就说南蓟王后您吧,现在不也是打扮得挺端庄的,美是美,跟艳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一直不理解,雪月天宫选接班人要求长相美艳就离谱!”
本来么,能力强就行了,再加上美貌虽然锦上添花,但要求长相好还不行,还得美艳,卡的这么死,美的类型真有那么重要么?雪月天宫的开山鼻祖定这条规矩,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严格来说,李梦云和余鱼都不符合。只有余茵茵是完全符合的,南蓟王后是曾经完全符合,现在逐渐变了风格,也不那么标准了。
因而听了怜怜为好友出头这番言论,南蓟王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小姑娘倒是快言快语。关于你所说,我亦十分赞同。”
咦?原来她是赞同啊!
“呃……”怜怜见自己心急误会了她的意思,不免有点尴尬。
南蓟王后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有些东西,是该改改了。”
比如,传女不传男;比如,要世代与皇室之人纠缠……从余茵茵这里开始,就已经看出她有脱离的意思了。南蓟王后相信,依着余茵茵散漫的性子,若不是这里错综复杂的破事儿涉及到了师父师姐,徒弟和白玉楼等人,直接甩手不干的事儿,她绝对做得出来。
李梦云见师父想的这么开,听这语气也是不怪罪自己当年不告而别了,心里原本还有一点的阴霾彻底散尽了,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激动竟拉着师父的手说起这些年的种种来。
旁人不好打断这温情时刻,只得在南蓟王的眼神示意下默默退下。
赵沅十分了解自己的妻子,知道她多年的心结在今天终于全部解开,哪还有心思去看什么碧落?便也跟着众人悄悄离去,还冲余鱼招手。
余鱼跟上去,顺便还拽了一把频频回头看不想走的丹曜。
丹曜抬头,也不叫姐姐了,反而得意道,“这关系可不又近了?我阿娘既然是你阿娘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我的辈分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可得叫我什么?”
余鱼还没说话,汪小溪斜他一眼,“你说得没错儿!小鱼儿现在是你的晚辈了,你就要有长辈的样子,对小辈多多照顾,有求必应。”
丹曜被他这一忽悠,便眨巴眼睛,一边寻思一边微张着嘴看他。
汪小溪接着忽悠,“所以啊,以后也别再说什么要娶小鱼儿的事儿了!这中间差着辈儿呢!”
丹曜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嘟着脸道,“那有什么,我和余鱼也没血缘关系……”
“那也不是那个事儿,不信你问你哥去!”
丹曜听了,不禁十分后悔自己给自己长辈分这件事,忙不迭哒哒哒地就去追前面的毒王和丹芦,真问去了。
余鱼憋了半天笑,看他跑远了才笑出来,“小孩儿也忽悠?”
“哈哈哈!”
汪小溪豪爽地跟着笑了笑,半真半假道,“那怎么办?这世道,娶媳妇儿不容易啊,连小孩儿都想跟我抢!”
余鱼不接他的话茬儿,冲前面从背影就能看出心事重重的南蓟王努努嘴,示意他看。
汪小溪会意。
南蓟王之前只觉得妻子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倒也不影响什么。如今知道了妻子真实身份,想来定是不胜唏嘘。
南蓟皇室再开放包容,可以不计较女子的地位出身,但杀人不眨眼的“魔宫妖女”,多少有些……
汪小溪做出个无可奈何拧巴的表情。
余鱼明白他的意思,不服气道,“我们又没有滥杀无辜……”
这么说着,也有些心虚,越说越没底气,她是肯定没有,她师父这代出手也有所选择,但她师祖当年女魔头的名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单一添那个被震慑吓破胆的模样就能想象到六指婆婆当年做事多狠绝。
不过……师祖对南蓟王倒是真心实意的,不然也不会早早退隐,还给他生了四个孩子。
现在看着,她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要不然早将平王和满大海打杀了,不会忍到现在,因为她也有在乎的人。
汪小溪见她操心太多,笑道,“你真当南蓟王什么都不知道么?人家可是一国之主,你看他总是笑眯眯的像个老顽童,就真拿他当个普通老头子了?”
余鱼诧异地抬头看他。
“焉知这些年来他是不是假装不知道。”
汪小溪摇头晃脑道,“唉,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心思都绕几百个弯儿的。因为在乎,所以更怕啊!”
余鱼听出他语气中的意兴阑珊,不知又是想起了什么,安慰道,“出发点是好的,虽然难免会有误会,不过那样人生才更丰富么!”
汪小溪手抱着头支在脑后,笑道,“你喜欢跌宕起伏的人生,要不我俩也制造点儿误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余鱼,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实际等待回答的时候,心都提了起来。
汪小溪从未认真地表达过他想跟余鱼在一起或是怎样,每次都是吊儿郎当地开玩笑,余鱼倒也习惯了,也笑着回道,“不错,我这就揍你一顿,二话不说就跑……反正误会之后会解开的。”
说着真作势抬起手来,汪小溪不免失望,小声嘟囔道,“那臭小子病殃殃的有什么好……”
余鱼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汪小溪,你发现没有,你最近蛊毒好像都没发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