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阴雨天。
冷得上牙磕下牙,整个儿人从里到外都凉透了,与这天气相比,余鱼却越走越心急如焚——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要掉进什么阴谋陷阱一般。
暗香一声不响地在前面带路,脚步迟缓,像是在犹豫纠结着什么事。
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余鱼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走这么慢,难道不担心你家公子么?”
暗香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自然是担心公子的,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
暗香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想让自己清醒些,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就在那儿有个山洞,他们是去那里了。”
树林里的土被雨水拍松了,一踩进去脚上都是泥,余鱼顾不得这些,几乎是一路飞奔过去,暗香在她后边“喂”了一声,没喊住,只能闭了嘴,快速跟过去。
洞穴四周是诡异的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雨的声音。
余鱼走进洞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洞穴本就幽暗深邃,又是下雨阴天傍晚的时刻,乍一踏进去什么也看不清,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缓步向前试探,好让自己的眼睛尽快适应黑暗,一边回头喊暗香,“这里没有人……”
话音未落,一柄银光闪闪的大刀突然架在她脖子上,“余姑娘,等候多时了。”
余鱼被偷袭之前其实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对方身在暗处,动作又比她快,先发制人地背后偷袭,因此她才没来得及反应,被一招制住。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余鱼心下了然,“是你!”
——毕竟自己已经被他挟持过两次了。
曾经的江湖第一刀客果然名不虚传,余鱼觉得实力被碾压的同时唏嘘不已——满大海有这个能耐,为何甘愿低声下气地给平王卖命呢!
满大海并不知道她替自己惋惜,犹自不要脸地笑道,“余姑娘,不好意思,得劳烦你跟我走一趟了,待我们王爷的事情办妥当了,我自会再完完整整地将你送回,尽管放心。”
余鱼此时渐渐适应了洞内的昏暗,没有回答他,反而向一旁默不作声站着的暗香看过去。
暗香扭过头去不看她。
白玉楼根本不在这儿——余鱼知道自己是上了她的当了,只是她万没想到,暗香作为白玉楼身边的暗卫,会跟暗影一样,做出胆帮她主子仇人的事来。
若说暗影做错事还算事出有因,暗香这样做她就很无法理解,白玉楼不仅救过她的性命,对她也一直如对待家人一般,她缘何要做出如此背叛的行径?
暗香扭头也避不开她灼灼的目光,只得自我安慰般地轻声道,“你在公子身边,公子根本无法专注做事,况且再不做点什么,平王就要起疑了。”
她这一说,余鱼瞬间明白了暗香的意思,只是仍不能理解,暗香这么大的人了,竟然会因为私人感情,做出这种不顾大局的事来!
不过仔细一想,之前她不是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多亏自己那时候碰到的是林小木,后来又被白玉楼发现,暗香还因此受罚。
如今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暗香如此善妒,就算她其他的优点再多,这个不理智的缺点也太危险了。
——她发起疯来简直完全没考虑后果。
这样的话居然就当着满大海的面儿说出来了,那是不是说明,满大海也知道白玉楼的真实立场了?
虽然满大海是白玉楼的亲生父亲,但余鱼可从没把他当作自己人看,他对白玉楼不怎么样,对平王却是忠心得很,余鱼并不相信白玉楼会什么都跟他说。
满大海闻言看了一眼暗香,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将余姑娘带回去,王爷肯定高兴。暗香,你回去也劝劝你家公子,别想不开,脱离了王爷,他也未必过得就比现在好,况且王爷有多看重他,他心里没数么?我早就发现他有不听话的端倪,跟他说过数次,不要犯拧,奈何他有自己的主意,不听我的。你和暗影在他身边多年,猛劝劝他最好。”
满大海今天话格外多,啰里八嗦地说着,并不着急带她离开,“说起来要不是暗影告诉我这小子的危险想法,我还不敢确定呢!这事儿我可以先不禀报王爷,但他也要尽快收心,否则我可没办法保他!”
话中邀功和威胁的意味竟然颇浓,余鱼越听这话越心惊,还有一些反胃——这是一位父亲该说的话?
而且满大海觉得他替白玉楼“隐瞒”了一回,是帮了他大忙,还为此而洋洋得意?
余鱼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厌恶地瞥了暗香一眼,暗香自知失言,对满大海放松了警惕,抿唇垂下头去,心里警铃大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什么叫暗影告诉他公子的危险想法,难道说……
余鱼背对着满大海冷笑一声,“请我倒是可以,但有这么请人的么?平王还真懂礼数,且不知平王请我过去是要做什么?”
满大海不理会她的嘲讽,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绳子,一边往她手上捆一边道,“王爷还不知道此事,你是我给他准备的惊喜。”
嚯,敢情儿满大海这是偷偷将功赎罪绑了自己准备带去讨好平王呢?
对于满大海的人品,余鱼是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扭头问道,“惊喜?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用处?”
满大海但笑不语。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余鱼顿了一下,也不跟他打马虎眼了,索性直接问道,“太后大寿彻底取消,难道……平王依旧打算入京去雁鸣山取玲珑宝藏?那可是擅离封地的重罪!”
满大海听了,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哈哈大笑,“那你就别管了。去哪儿也委屈不着你,肯定将你好好养着,你可是宝贝疙瘩,到时候还需要用你的血呢!”
余鱼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像他们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好,她就跟他过去看看平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左右平王还需要她,没达到目的之前绝不会害她。
索性坦然处之,只是心里惦记着白玉楼的去处,不知道暗影将他骗出去干什么了,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正想着,忽地,一阵风紧贴着她的耳朵擦过,几乎只有一根针的距离,随即亮白的光线一闪而过,满大海神色一变,往后躲了一步,侧过头,接着“呛”地一声,有什么利器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听汪小溪地痞流氓似的声音响了起来,“想带走小爷的人,也得问问小爷同不同意!”
满大海转回脸,面上赫然有一道血迹,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抹了一把血赞道,“小子的反应很快,又懂取巧,可惜要从我手下抢人,恐怕还差火候。”
汪小溪这家伙,果然还是鬼精灵地跟过来了,余鱼心下一暖,同时也有些着急,她若被满大海带走的话,不是正好能消除一些平王的戒备心么,就算不能,也可以趁机打探消息,何乐而不为?
可要是打起来就完了,汪小溪肯定打不过满大海的,林小木更是白搭,于是便背着满大海拼命冲汪小溪眨眼。
汪小溪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但他曾经就如此“利用”过余鱼,如今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大堆男人在,让女人做探子探什么消息?便装作没看见,呲牙一笑,“可小爷今天这人恐怕是抢定了!”
说完竟然摆开架势攻了过来!
余鱼顿时急了,不看她的暗示也就算了,汪小溪的武器就是那么把短刀,方才还因为偷袭满大海掉地上了,这时候手无寸铁的冲过来是要作死?
满大海手里一把铮亮的大刀呢!
“我也来!”
林小木也大喝一声跟着冲了进来。
场面一度混乱,暗香此时已经想明白自己恐怕是让暗影给利用了,一见这种情况,急忙伸手去挡林小木,防止他找死。
眼看汪小溪就冲了过来,余鱼急了,挣扎了一下想阻止满大海拔刀的速度,给他争取些时间,谁知刚扭了两下,汪小溪已经不要命地冲到眼跟前儿了!
这关头,余鱼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气得想骂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汪小溪得意洋洋地“嘁”了一声,“打我呀?能耐呢?”
嗯?身后的满大海好像没动静?
余鱼迟疑地回头——只见满大海人虽然还站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因他后背就抵着洞穴壁所以才没有倒下身子。
“这……”
“不过是最简单的迷药罢了,本来想直接毒死他的。”
汪小溪耸耸肩给她解绳子,“考虑到……还是算了。”
对呀,汪小溪和林小木虽然武功不如满大海,但那奇奇怪怪的药瓶儿才多呢!
余鱼松了一口气。
暗香见满大海中招,他们几个说着话,站在那里发呆。
倘若被公子知道她背地里这么做,必然不会再留着她了,正不知如何收场是好,听见有人狞笑道,“……未免太看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