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管人失不失眠,反正蛐蛐照例是不知疲倦地欢叫了一宿。
转天就是十五,怜怜是个兜不住事儿的主,知道要出去玩,兴奋得团团转,一大早就把余鱼给提溜了起来。
余鱼睡眼惺忪,眯着一条缝看她:“干嘛啊?恩雅他们有动静了?”
怜怜在床边盘腿而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轻拍她脸颊:“我说你怎么睁眼闭眼净想着查案呢?你好歹是个姑娘好不好,有时间也要多想着打扮一下自己,出去散散心什么的,别搞得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似的。”
余鱼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通给念醒了,仔细一想,自己好像是很久没有打扮过了。
自从她自告奋勇地投身查平王一案以来,又牵扯出了一堆诸如斩月楼天一门还有后厨恩怨的事,大多数精力都放在这上边了,哪有心思和时间捯饬自己。
好在年轻少女的脸不擦粉也挺好看,不过余鱼明显感觉到最近思虑过度,头发好像比以前多掉了几根。
思及此有些惶恐,人也精神了,忙起身道:“你说得对!我得赶紧找娘给我配些护发油去……”
“哎——回来!”
怜怜跳下床跺脚:“头发回头再护吧,先要去挑面具!”
余鱼都三下五除二套了衣服蹿到门口了,才想起来回头问:“什么面具?”
怜怜忸怩了一下,“你忘了,今天是八月十五啊,中秋节!咱们要去参加吃月饼大赛的,戴起面具图个氛围么!”
其实这是边境独特的风俗,不是有那么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么。
这原来是说上元节的,谁知传到边境时发生了口误,此十五非彼十五。但还是有不少人借着这个机会表明心迹,而面具正好可以遮羞,还代表着一种心意相通——即便戴着面具也能在人群中认出彼此。
边境住民也就将错就错,延续了这个美丽的错误。
怜怜虽然和林小木心照不宣了,但毕竟双方都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过,是以有些紧张期待。
余鱼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却一拍脑门,想起件事:“现在出门有点儿早吧,大会不是晚上吗?”
“现在出门当然早,不过我们还要准备准备呀。”
怜怜走到桌边举起两身衣服还有一个首饰盒:“喏,这是干娘给准备的,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累,本来还想跟你谈谈心呢。”
余鱼哪是睡着了,分明是一夜没睡好,只是心神不宁,不想跟人说话罢了,闻言心虚道:“……最近没怎么休息好。”
怜怜不觉有异,打开首饰盒推给她看,只见里边有两对精巧的耳坠,还有两支珍珠攒玉发钗,一对水色透亮的玉镯。
余鱼粗略看了一下,很为难:“戴了玉镯不方便练武……那发钗也太华丽了吧,戴着不符合年纪,耳坠……我没有耳洞。”
见怜怜板脸瞪着她,余鱼忙扯过个白玉镯子套上了,怜怜这才弯眼一笑,心里甜丝丝地道:“干娘说她以后看着好看的首饰就给拿下,不戴先攒着,留着以后给我们做嫁妆。”
余鱼听了忍不住一笑,“看你这样子,巴不得立马就嫁了似的。”
“那可不行,我还得再等等。”
怜怜脸色微红,眨巴着大眼:“好多得点儿嫁妆!”
“好哇,想套娘的小金库,算盘打得不错!”
余鱼伸手去挠她痒,怜怜忙抬手去挡,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
嬉笑了一通,都没了力气,齐齐倒在床上喘气。
怜怜闭着眼笑:“余鱼,不瞒你说,我活了这么大,如今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余鱼也闭上眼:“什么?”
“原先我觉得别人对我不好,就愈加谨小慎微,或者特意跟人拧着干,时而对方圆和方夫人小心翼翼,时而对师兄姐弟心怀怨气,就连爹和青云师兄对我的好,我也总怕有一天会失去,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性格真的是很差劲。”
“现在呢?”
“现在,”怜怜弯起嘴角:“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有爱的人,爱我的人,有你这样的知心伙伴,还有像干爹干娘这样真心疼爱我的长辈……”
余鱼听了,睁开眼撑起身俯视她:“可你怎么就知道这些不会再失去呢?”
“失去了,我就再找回来。”
怜怜睁开眼和她对视:“有些时候,人需要主动些,去面对,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不能总是等在原地,逃避、懦弱、置气都解决不了问题……”
她眨眨眼,“不过余鱼你是不用担心的,你本来就活得比我勇敢多了,什么事都敢作敢为,坦坦荡荡,侠女就该像你这般飒爽,我是受了你的影响。”
余鱼看了她半晌,笑了。
怜怜也一笑:“我说这话,像不像大师啊?”
“像,算命的瞎子都没你会忽悠,拍了我的马屁,是不是该赏你二两银子?”
怜怜噘嘴:“看不起谁呢?少说三两!”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门外李梦云敲门:“丫头们起了吗?用不用我帮忙梳妆?”
余鱼忙跳起来开门,李梦云站在门口,已经打扮好了,粉紫色的长裙,外头罩着银丝披风,显得皮肤更亮,泛着莹润的光泽,头上只簪了一支白银簪,垂下几绺穿线银珠,与披风呼应。
如此美貌——可惜一会儿出去还要易容。
余鱼再一次感慨自己怎么长得不像老娘!发呆这工夫,李梦云走进屋:“娘也不擅长针线,直接给你们买了两套成衣,快穿上看看合不合适。”
“干娘的眼光准没错!”
怜怜抄起一件要换,李梦云点头:“怜怜是甜美可人的姑娘,穿这个粉色正对。”
余鱼却觉得这娘太不靠谱,一个指头拎起那身黑裙,嫌弃道:“……娘啊,我可从来没穿过这个色儿的裙子……这,好像不太吉利吧?”
李梦云嗔她一眼:“别瞎说,又没让你戴白花,有什么不吉利的!”
余鱼呲牙咧嘴:“您老是怎么想到给我挑这个颜色的?”
“这颜色怎么了?黑色是最被人误解的颜色,这颜色多好,神秘、高贵,冷艳有气质,可不是只能用来做夜行衣。”
余鱼深以为然,点头:“没错,还可以用来做家丁服……我看龙啸山庄的下人都这么穿的。”
江湖上其实也有不少人穿黑色,不过都是男的,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穿一身黑裙子的。
余鱼不禁想到了天山童姥、黑山老妖、暗夜寡妇、冷面老尼……等不太好听的名号。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李梦云对自己独特的眼光还很得意:“你长得像你爹,清秀不说,还有气质,就是那种……侧颜看起来还有些冷傲的感觉,懂不?”
“呃……”余鱼皱鼻子瞪眼,显是没懂——她?冷傲?
怜怜则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我就说怎么第一次见到余鱼的时候觉得她不好接近呢,原来是气质的缘故,那时候我就坐在她旁边的桌子,看到的可不就是她的侧面么!”
余鱼闻得此言无奈地冲她翻了个白眼,示意怜怜——得了啊,别扒瞎。
捧人也没有这么捧的啊,李梦云两口子说啥她都无条件赞同,人得有自己的立场才是!
怜怜装作没看到,挽着李梦云的胳膊,二人笑眯眯地一齐看着余鱼——和她手里的衣服。
余鱼一咬牙,穿就穿,怎么说也是娘精心给挑的,丑不到哪里去,再说,人生就是要大胆的尝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