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也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等着李梦云继续说下去。
“玲珑玉中,藏有我们赵家历代积累的全部财富!”
嗬——会比雪月天宫的藏宝库还多么?
余鱼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想到平王这么执着地追查了多年,原来竟是为了抢夺他们赵家攒下的家业为他开路,简直与强盗毫无分别,心下对他更是鄙夷。
李梦云说着,从袖中掏出个荷包,抖出一张图来。
余鱼凑过去歪头看,纸张的轮廓确实很像那日在房顶慌慌张张扫了一眼的“山水图”,其中一座山上还画了个红色的标记,想来就是娘说的玲珑宝藏所在地了。
李梦云道,“京城对于我们赵家祖先来说算是个凶地了,所以我和沅哥一直不曾回返过,只知道宝藏是藏在京郊……如烟原是京城罪官之后,对自幼长大的周边很是了解,又擅书画,我和沅哥便将玉上所刻的位置形态描述与她,她凭借记忆作了这幅路线图——东西大概率是在雁鸣山里。”
所以连自己爹娘都不知道具体位置,平王现在也只是从方圆那里知道了宝藏的大概位置而已,而雁鸣山可大了,几乎绕了半个京城,具体在哪个山洞他还真得摸查一番。
余鱼仔细看那地图,发现路线勾勒得十分繁杂,震撼于江如烟笔工精致的同时,也很惊叹:“这么复杂的图,居然是刻在玲珑玉上的?”
小小的一块玉石上面居然容得下!
“容得下的。”
赵沅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如今玲珑又现世,倒是可以打开再比对确认一番了。”
余鱼这才想起来匆忙之间还没跟汪小溪问这事,汪小溪似乎也没发现自己的玉不见了。
她好奇地拿起玲珑翻看,怎么看都是光滑细腻,一丝裂痕也无,“这要如何打开?将玉摔破才行么?”
赵沅忙摇头,“万万不可!若胡乱切割摔打,图也就毁了,这也是当年为什么平王异常恼怒,却一直没舍得杀我的原因,因为他不得要领,还得靠我开玉取图。”
赵沅说着话就将手指割破一点,抹在玲珑玉上。
很快,玲珑玉那原本光滑圆润的表面竟出现了一些隐隐的细密的裂痕,愈来愈多愈来愈多,仿佛随时都要崩裂开来。
随着一整滴血落在上面,那些沟壑最终竟被填满,形成了一幅山水图!
虽然小,但肉眼看去却是无比清晰,两厢对比下,可不就是李梦云手中的那幅誊图么!
赵沅见地图已现,端起陆羽峰喝剩的茶水就淋了下去,那些裂痕瞬间消失了,玲珑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光洁温润,完好无损。
余鱼啧啧称奇:“别人的血不行吗?”
“行不通的,我试过。”
李梦云将玲珑随便丢在桌上,像丢一块石头:“现在玲珑的药效已经消了,跟普通的玉石也没什么分别了。”
赵沅忙拾起来,打开红木盒子放了进去:“还是要收好的,之前是咱们想的少了,万一被有心人参透了,又是个麻烦。”
李梦云甜甜一笑:“都听沅哥的。”
余鱼好奇,抻脖往那盒子里瞥了一眼,竟是堆得满满的大大小小的各色玉石,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赵沅见她感兴趣,大气地抓出一把来递给她:“拿去玩。”
余鱼:“……”
“有美容养颜的,有瘦身美白的,还有调理气血的……都是姑娘家喜欢的。”
见赵沅殷切地看着她,余鱼便伸手拿了一块美容养颜的——给怜怜,她一直心心念念惦着呢!
赵沅似乎不满意她只拿了一块,举着盒子又往前送了送。
父爱难却,余鱼只得又问了几块看着合眼缘的玉石,赵沅一一给她解释了功效,她便挑了几块,将其他的推回去:“爹先帮我收着。”
李梦云嗔怪道:“你爹是不知道怎么疼你好了,沅哥你也是的,以后一家人都在一起了,想要随时都有,而且你还得教瑜儿制玉呢,急什么!”
“也是。”
赵沅也觉得自己太夸张了,跟个土财主似的,不好意思地一笑:“那爹先替你收着,以后都给你做嫁妆。”
余鱼笑着点头——怪不得师父那时候说自己想学制毒早晚有机会,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现在看来,不仅能学制毒,还能学制药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要紧的是,平王多半已从方圆那里得知了玲珑宝藏的大概下落,他们到底是该先阻止平王去取宝藏,还是该去追踪恩雅和白玉楼呢?
听到她的疑虑,赵沅笑道,“光是知道宝藏所在地也无济于事,那地方是设有机关的,一般人不知如何破解,进去了非但取不出宝藏,搞不好还会因此丧命,以平王的心机,应该不会轻易涉险,肯定要先搜罗会开机关的能工巧匠,还要派人去探探有没有陷阱……所以这边倒暂且可以放一放。”
余鱼闻言略微放下心,想起之前偷听娘和师父对话后一直存的疑惑:“原来爹娘早就知道了平王的心思,所以最早给陆盟主报信的不是方圆,而是爹娘吧?”
赵沅却摆手道:“其实陆盟主比我们更早得知,因为他在朝中认识一位官员……”
余鱼急忙问道,“是不是一个叫做梁文道的大理寺卿?”
李梦云讶异,“瑜儿怎么知道?”
果然又是他,难怪陆羽峰要说怪不得,想必也知道汪小溪的事,余鱼心下有些复杂,“找汪小溪帮忙的也是此人。”
李梦云并未觉得梁文道多找些江湖人帮忙有何不妥,摇头慨叹:“平王此举不得人心!”
余鱼却觉得有些蹊跷——梁文道找陆盟主可以理解,因陆盟主在江湖上地位卓然,他若不站在皇上这边,就相当棘手了,此举也可以看做是上边的一个试探,现在看来陆羽峰是拎得清的,上边也就放心了。
可梁文道明明都找到了陆羽峰这样强有力的帮手,还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汪小溪做什么?
不及深思,赵沅又道:“梁文道称,平王和西戎私底下做了一笔买卖,两方想掩人耳目,通过白玉楼和恩雅来暗中交易,据说这批货可不简单,要赶在太后大寿之前送往京郊呢。”
余鱼不禁更加奇怪,梁文道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知道,还说自己对江湖一无所知?
这样还让汪小溪去卧底似乎显得更加多此一举了,或者说——他们好像都没有起什么大作用,梁文道分明已经给出了线索,在引导他们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如果事情尽在梁文道的掌握之中,明明就不需要他们追查什么。
既然无用,难不成他们只是用来混淆平王视听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后手是陆羽峰?
而且一个有野心的王爷,和外族交易,能要什么货不言而喻,总不会是买些毛皮绸缎玉雕瓷器吧?可兵器兵器,没有兵光有器也只不过是一堆废铁,这批货眼下要送往京郊,难道平王在那里埋伏有兵不成?
信息太多,余鱼一时没有理清。
就听赵沅接着道:“不光这批兵器尚未结账,平王这些年养兵屯粮,少不得都是西戎在背后偷偷支持,钱越欠越多,根本入不敷出,所以他一直拖着西戎王,私下焦急寻找着支持者敛财……”
这就是他为什么急着找助力的原因——缺钱哪!
故而听到碧落现世他就坐不住板凳了——玲珑里有藏宝图,保不齐碧落里也有呢,找到一个算一个呗。
李梦云点头道:“巧的是雁鸣山也在京郊,这笔账务不能再拖了,平王九成会选择在那里收货结款,到时候梁文道事先埋伏的人就会来个人赃并获。”
果然。
余鱼心中摇头……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梁文道这计划明显有诸多不确定因素和百般漏洞,完全把平王看作是木头人了。
平王如此的心计,未必会按他想的来,他就认准了平王会上钩?若平王临时改道想了别的办法,或者发现了他的埋伏,他又当如何?梁文道的自信来自何方……
似知她所想,赵沅道:“机会不是一直有的,太后大寿,大赦全国,各国使者纷纷前来祝寿,尽管加固了守卫,也难免疏漏。再者说不少守卫都临时调去京中,外围空虚,给了平王钻空子埋伏的余地,平王定会抓住时机铤而走险,他虽然狡猾却也自负,若拿下京畿,这批兵器和玲珑宝藏也不用再随着他折腾回那北边的苦寒之地了。”
也许是吧。
看到大家都对梁文道此人十分信任,余鱼并未见过其人,暂且持保留态度,但她总隐隐觉得,梁文道口中的“合作”、“帮忙”并没有什么诚意,平王既有趁乱一举夺下京畿要地的决心和魄力,还着急拿什么宝藏……
李梦云见她出神,唤了一声:“瑜儿?在想什么?”
余鱼敛神,“没……只是觉得有些心寒,他们是亲兄弟,为了争夺皇位,竟要兵戎相见。”
赵沅叹道,“没办法,有些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他自己遏制不住,别人不遏制不行。”
平王不是太子储君,他原本就不该生出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余鱼沉默不语,这情况倒与天一门争掌门之位有些相似。
据说平王的读书骑射并不比他的皇帝兄长差,仅仅因为他生得晚,又不是太后肚子里出来的,就连竞争的机会都不曾有——如果他足够平庸,可能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想法,但他不是。
而皇上亦没有做错什么,无论是出于自身利益还是出于百姓利益,平王这个“不老实”的弟弟都留不得了。
李梦云看她面色有异,轻问:“瑜儿,你是不是心软了?觉得哥哥不应该杀弟弟?”
余鱼想说是,可觉得不对,说不是,亦不对。
这世上本来就多的是不得不做出抉择的矛盾,怎样决断都是痛,只好默然不语。
“在天家,从来就没有亲情。”
赵沅道:“他们其实比我们更可怜。眼下今上治理有方,国泰民安……平王虽不乏才能,但做事不择手段,乱世揭竿,还能称一声枭雄,太平盛世,就只能是反贼。”
赵沅顿了顿,问她:“瑜儿,要是只牺牲一个人,就能拯救数以千万的人,你选哪个?”
余鱼听他语含担忧,忽然笑了:“爹放心,我明白怎么选择,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悲哀罢了,似乎每个人都有宿命,逃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