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耐烦看大夫人那个横眉冷对的嘴脸,李三已经有些时日没回李家了,上次补了些货,还是叫小豆子放学顺路去的。眼下茶楼和他这儿生意都挺好,存货所剩无几,还真得走上一趟了。
况且就算别人挠成土豆丝儿他都不在乎,老爷子厥过去了他也不能不管。
李三转身回屋和小豆子打招呼,“我去本家补货,今天可能不回来了,晚上你自己吃饭……我看这天有点阴沉了,早点儿关店温习功课。”
小豆子应了一声,想问问他用不用自己跟着去,毕竟现在茶叶需求量大了,他一人拿不了多少,拿多了又要雇车花钱,还不如两个人去,节省一点是一点。
只是话还没出口,李三已经急匆匆地出门了,小豆子忙抻脖子张望了一下,却只看到李三的背影和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看着李三略显慌乱的步伐,路缘缘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我说……你觉不觉得你家掌柜的神情不太正常啊?”
小豆子扁扁嘴,无奈道,“哪回去本家能正常,那帮人……”
关于李三家的破事儿,路缘缘也听刘执说了不少,毕竟她是打着“报恩”的旗号出来的么,对“恩人”家的事儿怎么可以不了解。
只是路缘缘没想到,像李三这种吊儿郎当的人还能被“大娘”家的人给框住了欺负且一直不吭声,这怎么看也不像他的性格儿啊!
不想起冲突,估摸着是那边儿还有他牵挂惦念的人,因此不想闹得太难看——路缘缘突然拍桌子大叫一声,“哦哟!不会是老爷子没了罢?”
“啊???!”
小豆子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叫吓了一跳,人都结巴了,“这,这,这这能么?”
想起方才李三身边那个黑影,心中也渐渐升起了些不详的预感——走得这么急,很显然三公子并不是主动去的,而是被人找去的。
“有什么不能的,那李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
路缘缘站起身,折一半儿的包装也不管了,一推,“不行,这么大的事儿,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清清一声!”
乍一想到路缘缘说的这个可能,小豆子也有些手足无措了,一听她要回去告诉刘掌柜,就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忙跟着点头,“那我也收拾东西,出去打听打听!”
老爷子要是真没了可不是小事儿,三公子若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伤心欲绝是一定的,更可怕的是如果大夫人掌家,很可能会将当年老爷给三公子的店铺给收回去,再将他们主仆二人扫地出门!
小豆子越想越慌,踩了鞋子颠颠儿地跑出去打听消息了。
相对于小豆子和路缘缘的大惊小怪,李三倒是沉着多了,他的确是担心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但上次大夫也说了,老爷子岁数虽大,却没有什么致命的大病,都是些小毛病,应当无碍,只是这次子孙闹翻,大打出手,恐怕是心病,估计人气得不轻。
比起这个,他更纳闷儿一件事——大娘那边的向来都是兄弟“友善”,一致对“外”的,怎么这节骨眼儿上突然起内讧了?
莫非老爷子真突发了什么疾病,快不行了?
李三沉下脸——一定是涉及到了切身的利益,才会让表面和睦,实际本就各有心思的大哥和二哥撕破脸皮。
思及此,愈加担心老爷子的情况,李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待他和帮工二人满头大汗地赶到李家大院时,这场闹剧竟然还没有因为老爷子厥过去而结束,也称得上是场持久战了……
老爷子和大哥二哥小弟都不在院中,只有两个妯娌还在大呼小叫。
大嫂李王氏和二嫂李窦氏果然如那帮工所说,挠得不轻,双方脸上都挂了彩,已经分别被人拉开一段距离,此时打得没力气了,便干脆站在院中互骂,泼妇一般。
李王氏指着李窦氏骂她是不会下崽的母鸡,怪不得李红茶不着调也不着家,在外头胡混,找了一个又一个。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接人不揭短,现在这脸都打了,还差这短了?专戳你的痛处才解恨呢!
果然,李窦氏一听这话,顿时阴沉着脸,恨恨地瞪着李王氏,阴阳怪气道,“呵呵,你以为你家大郎在家老实,在外头又是什么好东西!三年生俩,看你那猪一样的腰身,做不了别的用处,也就光能下崽了!”
李王氏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再看看李窦氏苗条的腰身,李黑茶天天说忙、累,确实很久没碰她了,不知怎么又想起上次李三去店里,她被街坊议论“老了”的事儿,一时间胸口起伏,发了疯似的就要挣过去还想打李窦氏。
只是蹿了一半儿没有得逞,被李家老仆死死抱住,哭喊道,“二位别打了!快回屋去看看老爷子和大夫人罢!”
老仆“好言相劝”的工夫,一眼看见了李三,仿佛看见了救星,“三公子呀,是您回来了,快去看看老爷子罢!”
李三忙上前一步,“薛婶子,老爷子什么情况?”
薛婶子是一路追随李家的老仆,眼看着这个家的起起落落,李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不胜唏嘘,抹了把眼泪,“刚才请了大夫过来喂了药,现在还迷糊着,唉!”
李窦氏见她哭天抹泪的,很是看不惯,鼻子里哼了一声,甩开拉她的丫鬟,率先进屋去了,“这人还没怎样呢,倒先哭上丧了!”
“你!”
薛婶子一时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虽然二房的两口子平时各玩各的,人都不靠谱,但表面还是会装一装的,今天连装都不装了,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李王氏见李窦氏竟如此对待李茶德的奶娘薛婶子,显见是沉不住气导致精神错乱口无遮拦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她还能有个好儿了?
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觉得这仗还是自己赢了,便理了理鬓发,作势上前搀扶薛婶子,“薛婶子别理会那小蹄子!她心地向来如此的坏,昨天能怂恿李红茶做出陷害他亲大哥的事儿来,今天就敢张口诅咒老爷子……为了家产,人都不做了,谁知道她明天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儿呢!”
李三从她这几句话就听出来怎么回事儿了,其实也不用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还是那老生常谈——分家产。
平心而论,李家茶业现在在临安发展得并不是多好,只能算作中庸,这边茶商太多了,优质的也不少。用薛婶子的话说,这要是放在以前,家里的财富够养多少闲人的,光院里的丫鬟小厮都遍地是呢,保证每个人都分得乐乐呵呵的。
可现在情形不同了,李家式微,狼多肉少,佣人都遣散得差不多了,生活虽然还勉强保持“大户人家”的样子,但也就是个样子了,可能比普通老百姓强上那么一点儿?一个空壳子,四个大孙子争这点儿玩意,早晚要出事儿的么!
李三却不这么想,这并不是“狼多肉少”的问题,而是人心的问题,就算李家现在穷得只剩一间店铺,信不信他那大哥二哥照样儿打得头破血流?
他摇摇头,朝老爷子的房间去了,薛婶子忙在他后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