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不出来就都拿着呗!
李三这辈子到底是做一回生意的,看人的眼光还成,从这顾客的穿着打扮、谈吐举止,大概也看得出他不差这点银子。
便笑道,“既然喜欢您何不都拿着?两盒我给你便宜些算,就当出个货走个量。”
那书生模样的顾客听他这样说,也笑了,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掌柜的可真会做生意,我那日原本就打算买一盒普通茶叶,今日却特地来买礼盒;今日原本就打算买一个礼盒,现在却两个都想要了!”
“主要是您眼光好,拿的也是我包的最精心的两盒!”
李三笑着恭维,其实乍一听客人这么说他心里还愣了一下——这辈子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人夸过他会做生意,虽然这些年他都在想办法尽可能多的卖茶叶,但好像方法都不得当,有一种劲儿使错了地方的感觉。
小豆子自打上了学之后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着卖货嘴要甜,要拉回头客,要不厌其烦地介绍产品,别老出去溜达给人一种掌柜的很不靠谱、不正经做买卖的感觉,他觉着小豆子念了几天书就“以下犯上”跟个老妈子似的,都当作耳旁风。
今天因为不想砸了刘执给他出的这好点子,亦不想费了这么久的工夫却一无所获,这才忍着不耐烦放下身段儿好声好气地卖货了,果然就卖了出去!
李三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刘执这点子出得好,还是因为他待客的态度转变了……或许两者都有罢!
那书生又看了一会儿,最终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怪我贪心,这包得着实好看,画得也雅致……实在难以取舍,那就都给我装上罢!”
“好嘞,您放心,我给您个最低价!回去送礼老师高兴了可别忘了替我宣传宣传。”
李三一边麻利地给他装好茶叶盒,一边拉家常套近关系,想着拉个回头客,“看您这身体面的打扮,是个读书人吧?”
书生笑着点头,“没错,我是临县人,虽是离得不远,却是第一回来临安,有幸被贵县官办商学院聘作了教书先生,今日正要开始首日授课……想着咱们这儿茶叶很有名,打算过几天休沐的时候拿回去给我恩师做个伴礼。”
这客人倒是一点儿防范之心都没有,一股脑全说了,反正也没什么怕人知道的,所谓君子坦荡荡,便是如此罢?
李三一听他是临县的,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临县多出科举人才,他是知道的,可商学院不是教做买卖么?怎么还请了这样的老师来?
他这模样一看就是个读四书五经的,而且看着岁数也不小了,肯定是没考中功名,要不然也不能屈尊来教书,请这种人能靠谱儿么?
李三一边琢磨着等晚上小豆子下学了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儿,一边将包好的茶叶递给他。
中年书生接了,冲他温和一笑,还作了个揖,文绉绉的,“多谢,告辞。”
李三赶紧手忙脚乱地回了个礼。
送走了这位客人,李三无事,又擦了一遍柜台,旁边包子铺的胖婶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他,“三儿啊,干活呢?”
“哦!”
李三受宠若惊地接过,胖婶子那神情,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孩子终于改邪归正的欣慰。
胖婶子大力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还年轻,别整日出去胡混……想开了就好好干,不晚,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谢谢婶子!”
李三懵头转向地应和了她两声,看着她的背影,纳闷儿——自己以前那么不务正业啊?他啥时候胡混了!明明是出去打假做好事,顺便观摩其他店铺找启发去了好吧……呃,不过最后灵感啥的也没找到,确实有胡混的嫌疑,也不怪别人误会了。
以前李三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也不能说不在意吧,而是在意了也没用,毕竟谁心底里也不想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罢?因而只能自我安慰,故作一副破罐子破摔、骂骂咧咧的小流氓形象了。
他私心里是想借着“流氓”、“混混”这个名头偷偷努力,万一成了,别人自然对他刮目相看——臭小子有点儿能耐!万一没成,也有块遮羞布——嘿,咱就一流氓,不成事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三发现自己不再张口闭口说脏话了,也没有以前那种虚假的浮夸姿态了,什么时候起呢?可能就是和刘执一家认识交往以后罢。
他总觉得在她面前那样吊儿郎当的,显得很没有素质,因而刻意控制了下,没想到慢慢的竟也戒掉了一些恶习,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街坊邻居对他的态度也逐渐有所改观。
如今胖婶子这番话,更是令李三美滋滋的,觉得和刘执差距似乎也没有那么大了,而且心里头也越来越踏实,怎么说呢,好像日子突然间有了奔头儿!
这些改变都是刘执带给他的,否则他还是桃溪街上整日游游逛逛的街溜子,还是李家外室生的那个不争气也不受宠的三公子。
路缘缘看着眼睛发直的李三,拿胳膊撞了一下刘执,脸一皱,“完了清清,李三掌柜不光是腰子,脑子好像也磕坏了!”
李三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二人,忙打招呼,“茶楼不忙?”
“时辰还早,有小桃她们张罗呢!”
刘执笑盈盈地看着柜台上摆放整齐的礼盒,“卖得不错?”
李三迫不及待高兴地跟她分享,“这一大早就卖出去六盒呢!”
路缘缘也看到柜台上那些漂亮的茶叶礼盒了,拿起来一个左看右看,喜欢得紧,“李三,你这手真是比女人都巧,这么精细的折痕,啧啧,累死清清的笨手也折不出啊!”
她随口一打趣,李三却惊讶极了。
头回听说“万能”的刘执还有不会的东西,还被路缘缘叫作“笨手”,便不大相信地看她一眼,“不难的,有空我可以教你们。”
刘执却摇头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我是真的不行。”
看她一脸服了的表情,路缘缘哈哈大笑,“李三,她真的不行,你还不信!清清婚被上的鸳鸯绣得像大鹅,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李三愣了一下,“婚被?”
刘执跟他说过,自己是个寡妇,那婚被应当是以前跟“前夫”成亲时绣的了,可见,路缘缘跟她交往也有些年头了。
“可不是,我这次来之前伯母还说刘家丢不起这个人,要找个绣娘替她作弊呢!”
刘执摇头淡淡笑道,“大可不必,好坏就是一份心意。”
心里却没有笑,这桩指定的婚事,到底不是轻易能躲过的。
李三闻言则是彻底傻眼了,什么?路缘缘这话什么意思?刘执又要成亲了?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
不知这回嫁的又是何人?她家原是京城的,不会要回去嫁人吧?那茶楼怎么办?这些师傅怎么办?他……怎么办?
李三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一下子杂乱无章地冒了出来,想问,不知从何问起,况且这是女人家的私事,人家不说,他不好直接问,憋得发堵,心里更加乱成一团麻了。
这时,又有人过来买礼盒,指着那大红色的茶叶礼盒问,“掌柜的,这个多少钱?”
李三此时脑子乱哄哄的,想着刘执突然要“再婚”的事儿,嘴里胡说道,“一两银子,这个颜色正适合成亲用。”
那问话的妇女就啐了他一口笑骂道,“臭小子!老娘都四十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要成亲?”
李三顿时回过神儿来,慌忙道歉,“抱歉,大姐长得太年轻,看差了。”
那妇女一听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叫自己大姐,很是受用,心花怒放地摸摸脸笑道,“看差倒是没有,你小子长了火眼金睛,我确实要成亲用,不过是二婚,便宜那老货了!”
被李三这两句话哄得开心,妇女连价都不还,直接就叫他给包起来了。
李三看着她红光满面的脸庞,下意识瞥了刘执一眼,怅然若失地想,二婚果然也很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