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破败残墟的道观,坐落在一个稍大的院落中央,正前方有尊香炉鼎,其上依稀可见少许的香灰,不过都是许久以前的,且冻成了灰色冰块,一时半会儿,难以消融。
苏浅来到院落门前时,恰好看到有位老道士靠近那香炉鼎,颤颤巍巍的手,拿着几根被点燃的香,想要放进香炉鼎,可那炉鼎之上早已结冰,坚硬如铁,难以安放。
“今天的鸡蛋已经发完了,明日再来吧。”
老道士背对苏浅,话音清晰而沧桑,传到苏浅耳畔时,手中那被点燃的香,转眼间便安稳的立于冰上,随后老道士径直向道观内走去。
挥动衣袖间,院落大门开始关闭,自始至终,苏浅都未得见老道士真容。
望着门缝由大变小,最后紧闭不开,老道士仙风道骨般的背影,以及屹立于冰面不倒的燃香。
不觉间,给苏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无奈之下,苏浅只好离开了道观,原本还想着进去看一下,现在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离开道观后,苏浅登上一处高地,看向远处绵延万里的山脉,心中滋味万千。
雪还在下,前方大部分的道路都被冰雪覆盖,强行翻越,只会增添更大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大雪掩埋。
或许等待来年春时,也或许百十来年后,化作一堆白骨,成为这条路上的亡魂之一。
这并不是苏浅想要的结果,苏浅也没有底气去冒这个险,代价太大,承担不起,所以不得不开始考虑其他的方法。
不如等这场雪停了再赶路,可也不知我的身体还能不能坚持那么久。
苏浅心中纠结着,对于愈发变差的身体,苏浅真的不敢随意耽搁。
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如就此向前,能走多远是多远,至于最后结果的如何,苏浅坚信不会太差。
心中有所想,心中有所决定,于是苏浅踌躇满志的继续上路了,没有犹豫,也不再纠结。
前方的积雪越来越厚,苏浅前行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道路被雪淹没,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苏浅只感觉头晕目眩,眼中所看到的,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无任何其他事物。
仿佛间,要与天地融为一体,这种感觉,让苏浅刻骨铭心。
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到最后苏浅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双脚早已冻僵麻木,身体不由自主,意识也开始模糊。
如同行尸走肉般,可依旧不断的往前,当苏浅潜意识感到自己真的与天地相融时。
自身已是躺在了雪地,再也无法站起来继续前进。
就这样倒下了吗?
有些不甘心啊!
恍惚中,苏浅最后的一丝神志开始疯狂挣扎,可即便如此,也未掀起丝毫波澜,无法驱使倒下的身体重新站起来。
渐渐的。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仍在流逝,一片雪花飘落后,再也不见下一片。
凋零的花瓣谢了又开,仿佛迎来春天。
空气凝固了又消散了,周围原本寂静无声,某一刻竟可以听到声音,然后便是各种万象初生之声回荡,最后愈发清晰。
朦胧中,苏浅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在周遭流动,沉寂的意识开始恢复。
最后缓缓睁开眼,眼前不再是一片白雪皑皑之景,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柴火正在燃烧,火焰为苏浅驱散了身体寒冷。
望向外面,银纱素裹,已是黑夜。
身体逐渐恢复,但倒下前的画面依稀还停留在脑海,并未彻底遗忘,只是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又被谁如何得救,苏浅还未能记起来。
待四肢寒气消退,苏浅尝试着站起身来,本想看一看这是哪儿,结果一眼就看到有人正处于打坐状态,那背影有些熟悉,可却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直到苏浅看到门外那座炉鼎后,才终于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又是被何人所救。
“醒了就好好休息会儿吧,待雪融化后,回到你本该去的地方。”
老道士开口,苏浅握拳言谢。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不要妄想翻越那黑色山脉,自古以来,亵渎天道神灵者,皆葬于此山。”
“可是我如果不翻越那座山,就无法到达我想要去的地方。”苏浅满是不甘。
老道士盘坐于蒲团之上,背对苏浅,眼眸紧闭,缓缓道:“你不是修士,只是个凡人,想要去往你心中所想之地,穷极一生都难以实现。”
“阁下,话说的也不能这般绝对吧,你又不知我想去往那里,何来这般断定我无法到达?”
“我虽无法读你心中所想,可你选择的道路已经告诉了众生你想要去的地方。”
“那条被大雪覆盖的道路,通往的地方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可如今沦为废墟鬼狱,列为禁地,强大的修士都对其避而远之,你是凡人,不惧虽勇,却难逃一死。”
苏浅沉默了,老道士的一席话,仿佛给苏浅下达了最后的判书,难以反驳。
“年轻人,这几天就先待在这里,做一些善事,积一点功德,或许还有转机。”
话音落下,老道士盘膝打坐,不再理会苏浅,继续入定冥想。
苏浅一个人沉思许久后,终于是想通了一些事,内心不再如往常那样的执着,仿佛转瞬间,看淡了许多事情。
自这之后,苏浅便居住在道观中,跟随老道士一起,每天清晨为来道观的人,讲经论法,解惑授业。
当然,苏浅只是负责发鸡蛋,然后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而那些来道观的人,基本上也都是些小镇上的平凡普通之人,来此也不过是为了那一两个鸡蛋,真正能认真听的,根本没有。
苏浅对此感到很是不解,为什么根本没人听老道士也要如此认真讲下去,明知都是为了那些鸡蛋而来,却还要一如既往的发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未曾以修行为盛世之时,每一位讲经传道论法者,又何曾不是如此?”
这便是老道士给予苏浅的答案,一时半会儿苏浅仍不能理解,还需慢慢体会。
有时候下雪,有时候天晴,可无论风雨如何变化,只要鸡蛋准备充足,保证每个来此听讲座的人都有,那么每日基本上皆无虚席。
无论底下听与不听,老道士都如往常一样,认真的讲述天地道法,尽管如今已然是一个修道成仙的盛世时代,但终有许多凡人无法修行,或是不能修行,这其中缘由不单单只是无体质无灵根所导致,更多的一种天道认可。
凡人也向往修仙论道,可天地资源有限,无法让每一个人生灵都踏上修道问长生之路,总会有那么一大批真正的人,坐着真正的事,有始有终,轮回不息,世代如此。
自古以来,修行之路的法门皆掌握在一些古老宗门手中,一代代相传,一代代革新,从不外传,而且自身血脉对于能否修行也极为重要。
为什么那一些上古传承至今的家族能够屹立千万年不到,不仅仅是有强者坐着,更多的是血脉流传,每一位出生之人皆可修行,且具备一定天赋,注定不凡。
而那些凡人自出生就是凡人,没有血脉,没有体质,更无灵根,想要修行就必须付出万般努力,最后能有所成就的人,少之又少。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残酷,不过也曾有人为了打破这般垄断的局面,自创众生皆可的修行之法,无论灵根体质如何,皆可修行,可最后却失败了。
不是经文道法的失败,而是绝大多数凡人都无法理解经文所述,晦涩难懂,玄奥繁琐,更本无从下手,最后的最后便不了了之。
如同白日里老道士所讲,苏浅也是听得云里雾里,许多都无法理解。
“为什么不能再简单一些,尽量让每个人都听得懂?”
老道士则淡笑道:“这样的经文已算是泄露天机,至于能否掌握这天机,蜕变凤凰,那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你还未修行,看完这本书,几日后,你来讲经论法,收获不会低于预期的。”
扔给苏浅一本旧书,老道士继续盘坐蒲团之上,进入了冥想入定状态。
“内篇?”
“登涉卷?”
奇怪的名字,看来只是残卷,但苏浅依旧用心阅读,虽然很多文字同样古老晦涩,甚至根本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苏浅的兴趣。
经过几日的研读,苏浅终是发现了一些修行法门,可领悟有限,始终不能实践成功。
“或许真的是这个时代变了。”老道士叹息。
可苏浅并不这么认为,无法实践成功的原因,终是因为体内的病情连累了所有,不根除,基本无法修行,苏浅深知这一点。
“时代变迁,难道自古的传承就要在我手中断绝吗?”老道士充满了不甘心。
看到老道士失望的样子,苏浅想了许久,几天后,终是想通了,决定和老道士坦白一些事情,好让老道士重归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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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内篇与登涉卷,源自《抱朴子内篇》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