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换家,换家,远征。”千仞雪安静地坐在后排,心中轮转默念;而马车飞快地行驶在荒原的小径上,周边的景物早已变幻端,却都显得十分单调。
不停地重复着单一的话语,为的不过是驱散心中“逃跑”的阴霾。
不止一次了吧?或许前往天斗接受那常人眼中艰巨无比的任务,本身也是一种逃跑;而从天斗城回到武魂城,便是第二次逃跑。
之后还有,还有……直到今日。
每一次,好像都那么无可奈何,那么必要,那么明智;但是连起来一串,显现出一条在波动中走向陨灭的轨迹。
两个上升的波峰,似乎都已经不复存在了。祖父献祭换来的成神,以母亲死前的求情为保住命的终结;光正他开启的新希望,似乎也随着他的消失而不见。由这些成就所支撑起来的自己,又究竟剩下什么价值呢?
“孙哥,路找得不错嘛!”雄浑彻含笑的声音响起,“以前你不是去马车行坐马车都会坐反的吗?”
千仞雪坐在后面静静地听着笑语,心中竟闪过一丝厌恶。
似乎在危难临头的当下,笑声是不合时宜。明明理性知道他们都是忠肝义胆的武魂殿勇士,听起来,却总觉得没心没肺。
千仞雪苦笑。这不是说明,现在的自己,理性已经被感官盖过了么?那可不行。
孙岱峰在前,自顾自回答雄浑彻道:“哥要是不识路,怎么找到的你们三个?”
旁边云锐清笑道:“哼,要不是你不识路,怎么要你花那么久?”
孙岱峰气不过道:“我这一路可是艰难险阻……”
四位年纪足比千仞雪大了许多的元素守护斗罗们欢声笑语,如同拌嘴的小学生,吵闹着;而千仞雪安静地寂然无声。
就这样和谐地越过了漫长的路途。
虽然许多地方的路很差,可是风雷喑马毕竟是最好的驭兽之一,仍是又快又稳。每逢大关口,便由孙岱峰指引着,从旁边的路途绕过去。帝国号称庞然大物,内部的空疏管道,却任由这几个通缉犯——啊,不,只有千仞雪是通缉犯,另外四人帝国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畅通无阻。
“是不是要到海边了?”千仞雪忽然开口,惊了众人一跳。
孙岱峰答道:“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正要说这个好消息呢。”
千仞雪说:“毕竟,一路走来,到这里,觉得皮肤润泽了些,就想是不是离海近了。”
孙岱峰本想说果然是小姐皮肤娇嫩,如此敏感,竟是与自己这个元素守护使对水元素感应相同;但想一想之前,还是憋回肚里,而是公事公办道:“恩,这里离海已不远,只隔着个努克王国,国王叫金大晟,公主叫金琬琰。”
辛其灼嘲笑道:“呵,你倒是非提一嘴公主不可。”
“我就是这么说嘛——”孙岱峰继续说道,“这里有不少金银矿,所以虽然农业不发达,却维持着一大股军队。”
雄浑彻抱怨:“能不能说重点。”
孙岱峰继续说下去:“虽然国王喜欢自诩勇武,军纪严明,全国也要求学习军队、纪律肃然,但是却有一个漏洞,和我们有关。”
“什么漏洞?”
孙岱峰道:“努克王国夹在天斗、星罗间,虽然海洋位置一般,陆地位置却是个‘两不管’,所以走私相当猖獗。也就是说,等走山路过了管理较严的农业区,便会到熙熙攘攘、鱼龙混杂的港口区。那里乱七八糟的船最多,许多自己都不干净;从那里出海,最不引人注目。”
云锐清道:“天斗星罗不管,这什么努克王国的国王也不管么。放任走私,还有军人的样子吗?”
“因为有利可图。”孙岱峰说道。“国王号称重视农业,还举行仪式,其实农业不发达;抑制商业,号召战士之义、压倒商人在利,金银矿山从没落下。这走私大抵也是同理,走私客免不了给点儿份子钱——比两大帝国那边少便是了。这样走私商和国王皆大欢喜。”
千仞雪忽然插话道:“君主大多都是这样的。话说得好听,看得可全是利益。”
孙岱峰道:“他就是个投机客罢了,之前跟着帝国叫嚣要灭武魂殿,却不肯动动他那宝贝军队。欸,若是我们能再杀回来,他们倒未必不能做前驱。”
辛其灼插科打诨道:“孙哥今天怎么头头是道,丈育人设破了啊。”
“我文化是不行,我知道的,”孙岱峰得意地说,“这种常识和智慧还是有的。”
云锐清不屑道:“智慧?小聪明吧。”
“随你怎么说。”孙岱峰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不管怎么说,马车在山路上行驶着;慢慢地,即使是几个老直男,也感受到山风越来越湿润,带一点咸腥的气味。不久,马车到了一处山口,远远望去,一大片房屋鳞次栉比,远远地似乎看得见船舶的桅杆。
雄浑彻问道:“那边是海了吗?”
云锐清鹰眼远眺,道:“是啊!如墙的桅杆后,便是大海了。”
辛其灼指着比那片房屋更近的山头,和上面宏伟庄严、如同神殿的建筑道:“那,那边的山城呢?”
孙岱峰道:“这是滨海港,那山城是滨海港的卫城,里面祭祀的是太阳。”
雄浑彻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又不靠太阳光种地,该祭祀大海才对啊?”
“除了里面的武魂殿,整个努克王国都祭祀太阳。”孙岱峰解释说,“这走私之港,也得国王罩着,卫城祭祀谁自然也跟着国王。”
云锐清这时问道:“我们是飞过去,还是……”
“本来是该飞过去。”孙岱峰道,“但我刚刚算船行表才想起来,这几天码头上刚好停着我远方亲戚孙肯的好船‘进取’号。”
辛其灼笑道:“名字倒是不错。”
“这里虽然人多眼杂,但人多恰恰也是掩护。”孙岱峰道,“到时候,直接入城到码头上船便是了。”
“等等!既然他是个投机分子,”雄浑彻回过神来般说道,挥一挥狮爪般的大手,“要不,我们让他出兵?”
“不。”千仞雪断然道,“战争、军队的事,归帝国;我们要担心的,是魂力。”
“何况,这种君王的军队,恐怕总是在不出动的时候最可怕,在校阅场上最雄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