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气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实验室已经卓有一些成效了。
这天,刘筱来看白芷,拿来了一颗装满星星的玻璃瓶,搁在两人吃饭的桌子上中间。
白芷眼前一亮,她太知道这个东西了,海边、折纸星星、漂流玻璃瓶。那个夏天的回忆咕咚咕咚的涌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白芷拿起这个漂流瓶把玩着,很熟悉的感觉,“你去过我家了?”
刘筱摇了摇头,她有些欲言又止的说,“实际上,这个瓶子,是我从柳菲儿哪里拿到的,那天去她家,这个瓶子滚落到了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她急赶着拉我出门,我就顺手放在了个布袋子里......后来才想起来,在你家看到过类似的,我想是不是你落在她家了,就顺便给你看看。”
“好,”她拍了拍刘筱的手臂,“谢谢了。”说着顺手放进了包里。
回到家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这个瓶子,然后就来到窗前的桌子边,掏出漂流瓶准备摆在架子上,她一看却愣住了。
原来,她桌子上的漂流瓶并没有少。
而这个漂流瓶是哪里来的呢,怎么和她原来的一摸一样?
她似乎终于知道了些什么,她伸出两跟手指,夹出一颗星星,展开来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还有xG的落款。
白芷终于会想起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吵架的时候,对方冒出的这样的心迹:
“我是自由的,我为什么要如此被牵绊?
你是救了我,但也害了我,咱们一饮一啄,倒也不亏不欠。
我已经做了这样大的牺牲,你还想怎样?”
如果说,如今她还想不明白这其间关窍,那就真的是爱情让她一百四十五的智商瞬间归零了。
“你不是第一次因为她而伤害我了。”白芷看着对面的人,终于声音开始变得酸涩。
“第一次的时候,因为她发通稿说你的情人节礼物是送给她的,我发了脾气,然后,然后你说我是骗子...”她开始哽咽到有些说不出话,她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她似乎没有很重要,无关紧要得像是空中一颗漂浮的尘埃。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一直知道这个圈子里繁华迷人眼,但你给我感觉永远是洁身自好的,总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偏偏因为她,你总是有一肚子的委屈,在我面前。”
她开始试探:
“你就...那么爱她吗?”
“爱到可以伤害我而且无所谓?你之前,都是永远站我这边的,不会忍心伤害我的。”
在他还在危机里挣扎的时候,他内心的天平原本是永远毫无波动向她白芷倾斜的,他数次科普“耙耳朵”这个方言的意思,常常刻意表现出言听计从,总是以她的喜好和情绪为准的,如今,却因为柳菲儿改变了倾斜的方向?
并且还一直在两头欺骗?
白芷止不住的想,那些曾经对她表现出的热乎乎的情谊,曾经。同时也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表现过吧。
对啊,他原本就是一个那么善于提供情绪价值的男人。
这些情绪价值如果给的浓度足够,足以放倒、麻倒任何一个女人吧。
而那个家世煊赫、颜值保养得当的高门贵女,似乎是更有价值的值得追求的对象?毕竟谁不喜欢去dig一个金矿?
她闭上眼摇摇头,突然捂住脸,头也不回的一口气跑回了家。
目光空洞的躺下,却是一连几天都无法入睡。
看着天花板,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翻滚下来。
胸口的郁结,似乎有了一丝出口,似乎没那么堵着了。
还是因为久久无法入睡,时间一下子就变得格外的多起来,她止不住地翻来覆去的思考,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的人生永远是这样的?
先是出现一个韩安瑞,暧昧不清了几年,然后又冒出一个萧歌?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手段因为另一个新出现的女人渣了她?
如果她有罪,请上帝来惩罚她,为什么要同一个噩梦在她生命里反复重现?
突然,她充满了混沌杂乱的思绪中,灵光一闪,或许在这整个故事当中,她并不是那个当仁不让的女主角,而是纯纯的冤种工具人?就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再或者为了制造契机,让不知道是哪两个真正的男女主角在一起?
她好像抽离出来,从一个上帝视角来看自己:
她不像是韩安瑞出生在顶层阶层,随便勾勾手指,就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左右别人的命运;
她也不像是蒋思顿,干脆就出生在底层,所以无所畏忌,可以做一个心无挂碍的心机婊和鸡贼男,像大多数从底层爬上来的人一样,无所畏惧的穷生奸计,匮乏感强,攀附心重,吃相难看……
而她...终究拉不下脸面,道德感和灵魂深处的修养紧紧的束缚了她......
但是她又抛却了家族助力说要自我奋斗,真傻呀真傻,连祁同伟如此无所挂碍都不能胜天半子,她之前一直都把自己嵌入一个无所依傍的境地,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更不用说她还是一个女孩?!
如何去从根本上对抗“权力的小小任性”?如果去抵御那些不怀好意的觊觎,如何兵不血刃的从一众恶性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也不像是某个14岁瞒天过海却能上正经大学的天才少女,一旦发现自己家族无法助力,就立马聪明的拿能换的东西傍上厚实的大树,在十来当啷岁,就借助对方的财力给自己一路封神......
白芷越想越觉得愤概,她觉得十来岁凭着“钞”能力入大学倒是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人生来就不公平,但是毕业时凭着照稿念毕业论文做答辩还能以全年级第一的名次毕业就......
这不仅仅是肆意践踏平民的公平,甚至把权贵和天骄的公平都狠狠的摁在水泥地上摩擦......
对啊,白芷她绝对是不肯置换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十来岁的当年,她都不能容许自己轻贱自己,那会儿,她还在昏天暗地的做题呢,卷中考、高考独木桥呢......
所以,白芷啊白芷,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究竟有什么愤懑呢?你不肯选捷径,你选择的那条最稳妥而又最艰难的路,所以,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不全都是你自己一路以来的选择吗?
这时候,叮铃铃,叮铃铃,门铃响了,白芷不想动,也不怎么想说话,就任凭那门铃一阵又一阵的响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的人似乎快没有耐心了,停了一阵子。
白芷想了想,大脑全服自己的身体,翻身下地,汲着拖鞋去开了门。
门外的威廉看见她,倒是吓了一跳一般的后退几步,然后捂住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怎么了?”良久,他才从指缝里蹦出几个字。
“怎了?”白芷抬起手来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那也不是,只是你的脸上,就剩两只大眼睛了。”威廉难得还开了开玩笑。
白芷嘴角翘了翘,不知可否,转身走进屋子,把他引进来。
威廉倒也不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来,双手手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本来我是想告诉你关于罗盼的自然语音的研究进展,现在看你这样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白芷苦笑了笑,“我倒是还挺想休息的,奈何‘臣妾做不到’啊。”
她居然蹦出了《甄嬛传》的广为人知的台词,想到这里她又气打不过一处来,现在的影视剧,永远都是嫡子嫡女比庶出的更高贵;满屏幕都是活了上万年的天仙上神,但哪怕成神了,也照样分血统和等级:有野心有欲望的底层万劫不复;最完美的那茬“人上人”无可指摘,他们总有最光明的未来,她不想管威廉能不能听得懂,就是自顾自的在哪里吐槽着。
说着说着,她开始咧开嘴,似乎在嘲笑她自己一直以来秉持的腐朽的所谓的中产阶级道德观。
威廉哑然笑了笑,不自然的四处打量着想要换话题,“我记得,之前有个叫朱炻韵的女孩?”
“哦,怎么了?”白芷突然想起,当年韩安瑞不也是因为朱的学校比自己好一点,然后把自己给渣了吗?还渣的理直气壮的,孜孜不倦给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导主任”。
她不想管这些子往事了,总之,这么些年来,她也已经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早已超越了当年那个蒋思顿用来恶心她,拆散她和韩安瑞的女人,她上了top2,白芷后来就去了top1,她会打扮,白芷就打扮得更有气质更出彩......
要不是这女人老惦记着她的东西,比如手环之类的,她们就都早已不是一个赛道的人了,不值得回忆起和想起。
“See?”威廉开始变得有些一板正经的说,“命运并非完全无法改变的不是吗?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做什么交换,但是你早以超越了当时的你自己,也超越了你当时看起来很难超越的对手,他们曾经是你人生的路障,现在是你回首时的一个个路标而已,不是吗?”
白芷突然安静下来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虽然目前的人类们,都只剩下富二代和富二代交朋友,女强人和男总裁谈恋爱,嫡长子牵手嫡长女,一起笑看庶族贫民们撞遍南墙,头破血流,折戟而归……动辄就“唯出身论”,就差第一次见面,先拿出身份证来看前三位开头是不是110了。
但是,她不也是完成了自己当年轻易许下的愿望,在不依靠人为家族外力的情况下,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学了自己想学的东西,和自己想喜欢的人谈恋爱......
即便人们通过自卷上升的通道在光速的缩小,但是,她这些年不也完成了自己的进阶?
这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想事成”?
到底是威廉,几句话,就让人的思路获得了彻底的转变。
“所以,罗盼得情况怎样了?”白芷轻松起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