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淡然的笑了笑,耸了耸肩。
“这一趟旅程,可真是——一波三折。”他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万般的回忆涌上心头。
其实这段时间里,白芷从网络上只言片语的新闻上也不难推测到一些情况,比如他曾经参加了听证会,险险解除了公众对于其经手的项目的隐私泄露、游戏广告绑架用户等等的质疑。
惊魂甫定之下,又面临全城封锁,各项业务一再停滞,不得不挥泪裁员等种种乌龙事件。
白芷见他并不多言,也没有继续追问。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天色渐晚,天际的云层颜色也开始一点点的浓重加深,似乎有风吹起,楼底路边的树叶也开始抖动起来。
“刚才有人见你去了顶楼办公室,去谈事了?”威廉打破沉寂,转过脸来。
“是啊,去找了郑董。”她说着,把那一叠一只抱在手里的材料顺手搁在楼顶的边沿的栏杆上。
几丝风吹过来,让这些纸页的边角翻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响声。为了避免纸页被风吹散,白芷把手按在那叠纸的封面上。由于手中还握着耳环,她的手依然微微卷成拳头状,以一种略显古怪的姿势,压在上面。
威廉看这情形,微微咧嘴一笑,于是伸出手指捏住那叠纸,拿过来认真翻看着,“尽调报告已经出来了?嗯,原来你这里已经有了完整的报告啊。”
“对啊。天瞳和鼎和我和他们已经接洽了,这就是他们给分享给我的。接触这么久了,也算是信息共享,后面有可能会有多次沟通,你回来了正好,我可以稍微轻松一点了。”
白芷噼噼啪啪的一口气说完,但是回忆立刻飘到了下午的楼梯间那个场景当中。
朱时递过耳环,眼中阴晴不定、晦暗不明。白芷牵起嘴角,千恩万谢的伸出右手接过,左手紧紧拽着手中的那一叠资料。
然后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宋琦的电话。
“宋琦,谢谢你,还特地托人把耳环送还给我。”
“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喝茶?”
“就是那副耳环啊?我掉的那副。”
白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垂下的眼眸猛地抬起,睁得老大。
因为在电话的另一边,宋琦不住的说,“天气渐冷,多喝热水。天气渐冷,多喝热水。天气渐冷,多喝热水。”
旋即,白芷转了转眼睛,继续垂下眼帘,嘴里带着笑容,“要来我家吃饭啊,一定一定。”
看着威廉很仔细的翻看着那一叠厚厚的尽调报告,白芷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心细的她发现对方的视线在“未来前景”一页停留了许久,于是有些谨慎的说,
“刚才,我去找郑董的时候,也已经跟他提起过这两家机构的情况。他们的尽调报告,在我看来是最详尽,最用心,而且最有想法的,我大略估测,他们应该是属于‘聪明的钱’的范畴。
虽然郑董暂时还未有明确的表态,但是我察觉着,他应该至少不反感。”
“嗯。”威廉依然皱着眉头,眯着眼,盯着那些复杂的图标,似乎在心算和琢磨着什么。
“对了。”白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威廉,你知道天三路在哪里吗?”
回顾下午和宋琦的通话,不由得让白芷思虑重重,不仅仅是因为宋琦说话语无伦次,答非所问,也因为她不住的重复的“多喝热水”这几个字。
“多喝热水”早已成为网络上人们嘲讽不解风情的直男的专用词,所以白芷说她们一定不要没事就说这个句子,显得自己怪没情商的。
随即,白芷灵机一动,她觉得既然她们说这个句子的概率极小,那么不如把这个约定为紧急情况下的暗号语,一旦情形有异,就按照此暗语给对方或者提醒或者呼救。
而“天气渐冷”她重复了三次,白芷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不是在暗示地址,“天三路”是她之前貌似听说过的地方,但是不清楚具体在哪里。
“我知道呀!”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呀,也真是路痴,居然朝一个外邦友人问路。”
白芷回过头转过身,只见一个瘦削晰长的身影引入眼帘,他还不依不饶的敲了敲她的头。
回头一看,原来是许久不见的萧歌,夕阳橙红色的光芒此刻洒在他的脸上,更是照得鬓若刀裁、眉似墨化,咧唇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一捋头发,面露赧色:“我一向都是,方位感不怎么强的,更别说识记路名了。”
萧歌不满意的揽过她的肩,看着远处被地平线截成两半的夕阳,甩开搭在额前的一撮头发,一副不服气的神色,抬手指着逐渐下沉的夕阳,似乎带点赌气的味道,开口吟道:
“霁色陡添千尺翠,夕阳闲放一堆愁。假饶不是神仙骨,终抱琴书向此游。”
白芷惊讶得睁大了眼,斜看着他的侧脸,暖金色的阳光在他的鼻梁上镀了一条轮廓线,鸦翅一般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重重阴影,双目久久沉浸在西面的美景当中,拢上一层迷离的神色。
“原本以为此人是个‘银样镴枪头’呢,想不到......”
“什么?”他转过头来,一双黑瞳密密地注视着她,眼睛里满是愤怒,脸上却憋不住笑。
白芷连忙捂上嘴,“我说出声来了吗?”她垂下头,抿着唇吃吃的笑。
“那个,‘天三路’是吧,我呢,回去查一查......”说着,威廉转个身,闪了,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逐渐浓重的暮色里。
“你这么久都不来见我”,白芷转个身,轻靠在栏杆上,“你是不是,内心一直有隐隐的怨怼?”
见对方没有回答,“你......有在怪我?你不信任我,对吗?”
此时暮色渐浓,有风渐渐升起,而后逐渐强劲起来,远处街边的树枝,也开始随风晃动。
萧歌不说话,依旧定定的看着远处,似乎是在看树,也像是在看风。
“我最近......悟出一个道理‘个世界上没有正义,除非掌握在自己手中’,你看——”
白芷两只手指夹着他的袖子边,晃了晃,确定他有在认真听,然后继续说道:
“这一年来,很苦很苦吧?想也想得到。
当时的情境之下,当然,如今也一样。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从后来的情势来看,东风风力更为强劲,不过...在当时的突如其来的一场自然异象来看,东风左支右绌,掣肘繁多,反应难及.......结果倒也实在难说。
不论怎么样,你又为什么要莫名的去做西风的棋子东风的靶子呢?......无论如何,终究是要被弃的......无论是西边,还是......
所以,有时候沉默,反倒是最好的语言。
虽然......在西风那里,沉默依然是罪......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天空中一半呈现黑色绒幕、一半染着暗红晚霞,有星星闪烁,镶嵌在其间。
“你可曾记得,那颗东方之珠?”
当头顶天幕彻底擦黑的时候,风渐渐息了。
“哎,你看——那里......”
白芷止住了刚才的话题,被眼前的情境所吸引,正要兴奋地指着天上的星座给他看,转过头,却明明看得见了他双眸当中的渺渺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