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横渡，衬出一轮皎皎明月。
幽静的小院内，马大爷坐在石桌旁，身前一尊破烂的小鼎内煮着乳白色的大骨浓汤。
这是老爷子最得意的手艺。
“坐吧，再等上一会儿就能喝了。”马大爷一如既往。
“马大爷，您……”
此时此刻，李末看向马大爷的眼神再也不同以往，他知道，眼前这位昔日京城东郊的守墓人并非寻常。
帝铸九鼎，鼎分择主，以一化九。
马大爷便是当世九大鼎主之一。
那日，他孤身一人，横档妖市尊主，独对归墟社稷鼎。
这让李末隐隐有些担忧。
“小李末，你寻到了黑剑留下的东西吗？”马大爷话锋一转，突然道。
“嗯。”李末目光微凝，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晶体晶莹，皮肤下似有一道黑色流光在运转，神秘古朴，恐怖的气息将他的血液都渲染成恍若晶体般的光泽。
那日，李末以肉身融合【永夜剑】，化入四肢百骸，祭炼脊椎龙骨。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羽化境】，可是仅仅这具肉身便堪比圣兵。
最重要的是，他融合了藏在【永夜剑】内的两道符印，一为开启妖市历代传承门户的钥匙……
另一个便是继承九鼎之一的鼎印。
“有了这道鼎印，你便能融合黑剑藏起来的那尊鼎。”马大爷沉声道。
自神宗之后，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以一己之力掌控九鼎，所以鼎分择主，以一化九。
即便如此，九鼎依旧是天下神兵之王。
当年，黑剑机缘逆天，也曾经寻到一尊鼎，奈何他并非缘分，不能成为鼎主。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困住了那尊鼎……”
马大爷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敬佩之色，身为鼎主，他自然知道每一尊鼎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那是毁天灭地，改造山河的无上伟力。
它们的威严不容亵渎，它们的意志也不容违逆。
“这道鼎印，便是一个机会，尝试融合的机会，一旦成功，你便是新的鼎主。”马大爷深深看了李末一眼。
“成为鼎主，你便知道那尊鼎有多恐怖，所以你无需担心我，这世上不缺能够击败我的人，可是能够杀死我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马大爷嘴角微微扬起，冷冽的笑声却是藏着不可抑制的自信。
“马大爷，我能够成功吗？”李末忍不住问道。
“不好说……每一尊鼎都拥有自己的意志，能否融合与实力修为无关，成则成矣，若是失败，有可能毫无损失，也有可能一命呜呼……”马大爷传授着经验。
“这么不靠谱吗？”李末眉头皱起，成为鼎主的不确定性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你知足吧，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马大爷抬眼扫过，淡淡道：“顺便说一句，融合鼎器，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
“什么？”
“时间。”
“时间！？”李末不解。
“融合的时间因人而异……当初我融合鼎器，花了整整十三年……也就睡了十三年……”
“这么久！？”李末愕然无语。
“也有短的……当初乾帝只花了三天。”
马大爷表明，即便成功，每个人所要付出的时间也是不确定的。
“乾帝也是鼎主！？”李末忍不住问道。
“你这话说的，九尊鼎器原本就是神宗炼制，这就是他们自个儿家的东西，难道还不能继承一鼎！？”马大爷淡淡道。
九大鼎器，唯有大乾皇族那一尊是血脉相承，传度有序。
“还有谁？”
“天师府手里也有一尊。”马大爷沉声道。
“王神道！？”
李末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天师府府主的身影，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天师。
“不是他。”马大爷摇了摇头。
“天师府的那位鼎主是个姓楚的老神棍，他藏得很深，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
提及此人，马大爷浑浊的眸子里都不由闪过一抹凌厉的精芒。
“小李末，九大鼎器，乃是神器之王，它们择主并无规律可循……”
“自它们诞生以来，真正秉承过的意志或许只有那位天下第一高手。”
“神宗！”李末喃喃轻语。
“不错……神器之王的恐怖，你怕是还无法知晓……”
言语至此，马大爷蘸起旁边的茶水，在破旧的石桌上写出了两个古老的篆字。
“神圣！？”李末低眼一瞧，认了出来。
“不错，圣兵之上，便是神兵……”马大爷悠悠轻语。
即便是圣兵，也分为五大层次，分别是小圣兵，大圣兵，先天圣兵，王品圣兵，以及至强圣兵。
小圣兵，能够如同人类一般，吸收天地灵气，自主修行，甚至于有些细小微弱的伤痕，也能够自行修复，随着日月光阴转灭，很有可能突破自身极限，踏入大圣兵的行列。
大圣兵，质地超凡入圣，能够羽化飞升，云游天外太虚，吸收更高等的能量，洗炼自身。
像李末的【青萍剑】，初成圣兵，便已是【大圣兵】之列，潜能巨大，可以云游天外。
先天圣兵，已经近乎真正的生灵，好似先天而生，即便破碎陨落，也能保持一丝真灵不灭，转世为人。
“先天圣兵竟然能够转世为人！？”李末微微动容。
兵器能够转世，而且是圣兵，若真是如此，那得多可怕！？
“不错，这是先天圣兵的可怕之处……”马大爷略一沉吟，深深看了李末一眼。
“虽然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一旦转世，成长起来，便是相当恐怖的存在。”
说到这里，马大爷稍稍一顿，方才道：“玄天七绝之一的【武宗】很有可能便是一件先天圣兵转世重生。”
“武宗！？”李末若有所思。
那位号称武道山历史上最惊艳的妖孽，出身山门，却能跻身【玄天七绝】之一，站在天下间最顶尖强者之列，这本是就是一个奇迹。
“看来绝顶强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啊。”李末不由暗自感叹。
先天圣兵之上，便是王品圣兵。
到了这个层次，哪怕破碎万千，只剩下一缕灰屑，也能汇流成河，渐渐恢复过来，算得上是长存不灭。
王品圣兵之上，便是至强圣兵。
这种级别的力量，能够轻易碾压毁灭王品圣兵，使之永恒寂灭。
放眼天下，真正达到至强圣兵之列，不过寥寥而已。
小圣兵，大圣兵，先天圣兵，王品圣品，至强圣兵，这便是圣兵的五大层次。
再往上才是神兵。
白衣剑仙的【无生杀剑】，北煞玄僵的【不死棺】，浮屠楼主的【浮屠古楼】，南明离皇的【大光明宫】，归墟的【社稷鼎】，【招妖幡】，【未来法眼】等等都属于神兵之列。
天下神兵，唯有九鼎，能够称为神器之王。
“这……”
李末一时沉默无言，他原以为自己炼成青萍剑，已是天下罕见，没想到距离神兵还有如此距离，更不用说压在众多神兵之上的那唯一的王。
“炼就神兵，千难万难，天时，地利，人和，修为，资源，造化……缺一不可……即便如此，古往今来，能成如此器者也是百万之中，难以存一……”马大爷沉声道。
不说神兵，就算是圣兵五大层次，每提升一个境界，都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
天下神兵之中，唯有东海龙王的【真龙宝角】是从最弱小之器，一步步晋升而来，最终跨过圣兵五大层次，迈入神兵之列。
“东海龙王……真龙宝角……”
李末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位妖仙之名，只不过往往种种都是三言两语，一带而过。
这位妖仙，显得极为神秘。
“东海龙王……传闻他是人世红尘之中，唯一的一条龙。”
“龙……”
从古至今，无论是在古籍秘本，还是在历史传说之中，都有着关于龙的记载。
然而，世上的人却从来没有谁真正见过这强大的生灵，哪怕是捉妖师也是一样。
可是【东海龙王】却是活生生，真正存在，且是世间唯一的龙。
或许，正因如此，他身上的神秘色彩要更加浓烈，远远胜过其他妖仙。
“真龙宝角，本是凡俗之器……可是那个男人太逆天了……”马大爷沉声道。
不说其他，仅仅圣兵晋升，便是无比艰难，纵有千万条路，可是【东海龙王】却选择了最直接，却是最残暴的路。
“直接吞噬其他圣兵，如同类相食，壮大己身！”马大爷沉声道。
东海龙王的【真龙宝角】，当初不知吞食了多少圣兵方才成就神兵之名。
甚至于，他曾踏足天外，疯狂寻找圣兵吞食，以至于凶名在外。
正因如此，八大妖仙之中，东海龙王的【真龙宝角】号称凶性第一，若论杀伐，丝毫不在白衣剑仙的【无生杀剑】之下。
当初，真龙宝角晋升神兵之时，天生异象，汪洋化血海，苍角撞天穹！！！
“天下八大妖仙，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狠啊。”李末不禁感叹。
“东海龙王的路不可复制，神宗以降，千年岁月，也只有这一条龙而已……”
马大爷幽幽感叹，拿起汤勺，从那破旧小鼎中给李末盛了一碗大骨浓汤。
“你现在知道，黑剑留下的机缘有多难得了吧。”
“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鼎主，那便是天大的造化……”
说到这里，马大爷稍稍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黑剑将那尊鼎藏在了什么地方？”
“京城！”李末脱口道。
“竟是那里！？”
马大爷握住汤勺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露出愕然之色。
大乾皇族寻找那尊鼎足足三百多年，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黑剑竟然将其藏在了眼皮子底下。
“有意思……真有意思啊……”马大爷放下汤勺。
“说起来，你也快回京了吧。”
“嗯，估摸着还有十天左右，便可以动身了。”李末浅尝着碗里的汤羹，心思似乎已经飘回了京城。
冯万年，纪师，洪小福，商虚剑，萧云峰，陈平平，鱼照月……这些故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然，最让李末挂念得还是十七皇子，以及神秘莫测的李氏宗祠。
当初，他就是因为他们，看着王灵策死在自己眼前，不得已离开京城，远走他方。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李末眸光轻凝，当晚，他拜别马大爷，回到了青萍山，回到了碧游宫。
比起昔日的碧游居，如今的碧游宫却是气派宽敞了不少。
夜深人静，王九，猪刚鬣，奎刚，夏蝉鸣，解琵琶等都已睡去。
然而，刚刚踏入门庭，李末便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他循着气味找寻，却在偏殿处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躲在墙角，看着炉子，沸腾的锅子里也不知道在煮些什么东西。
“孟小鱼！？”
李末一愣，方才记起，这是当日在哀牢山上随手捉住的那只记性不好的小鱼妖。
“大……大人……您回来了……”
孟小鱼见到李末，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慌张之色。
她和其他妖鬼不同，在碧游宫，一直被视为阶下之囚，卑微到泥土。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肚子饿了……煮锅汤……大人要不要尝尝……”孟小鱼低着头，小声嘟囔道。
“别了……”李末摆了摆手。
无能如孟小鱼也有一技之长，便是能够调制一手味道鲜美的汤羹。
她做得汤喝下去之后，却是能够让人忘记烦恼，获得身体上极致的快乐，甚至可以忘记疼痛，忘记创伤……不过有一点，喝多了，容易上瘾。
最关键得是，这种汤的秘密便在于孟小鱼作为鱼妖，分泌出来的一种液体。
这让李末有些反胃，却也见到了这只小鱼妖身上隐藏的特殊才能，所以才将其留了下来。
呕……
就在此时，孟小鱼揭开了锅盖，一股清澈的液体从她口中吐出，滴落进了锅子里。
李末扫了一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嗯！？”
就在此时，李末赫然发现，孟小鱼低头运转妖气吐口水的时候，脑袋中央处，银色鳞片闪烁，像似波纹一般，显示出奇异的纹路，乍看之下，那里却是微微隆起，像极了角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