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是怀疑的,可是碍于皇家颜面,从未光明正大的验过亲,都是悄悄派人来取血的,但每次都被额娘或者孔玉阻挠。
如此反复,他心头的怀疑自然更甚,却无法证实,就算心里已经明了,可拿不出证据来,他依旧没法将她怎么样,且事关皇家和他个人的颜面,他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帝擎苍看着她,心头难掩的愧疚与自责,他说:“孤知道,你恨孤,当年的事,确实是孤的错,如果你肯跟孤回去,到了双溪城,孤同样可许你帝姬之位,公开你的身份,让你名正言顺。”
阮清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树上的那片枯叶脱了枝头,缓缓的下坠,落在地上,融进一堆枯叶中,她垂了垂眸,良久才道:“如何名正言顺?难道要昭告天下,说我额娘不忠吗?你我都明白,你我之间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况且,世人皆知,帝擎苍那原配夫人厉害的狠,帝擎苍有三个小妾皆无所出,并非没有怀上,只是留不下来,又或者,就算是生下来了,也断然活不过满月的。
一次两次可视作天意难违,可次次皆是如此,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阮清跟他回去,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她图什么呢?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帝姬之命?
那大可不必了,这帝姬她做的是够够的了,不想再做了。
或者,是唯恐天下不乱?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说,如果她真的跟着帝擎苍去了双溪城,谢熠储势必会起兵,他这个人,太偏执了,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到那时候,祸国妖姬这四个字,她就算是坐实了。
况且,世人皆知,她额娘是病死的,也知道帝允深情不渝,又是追封又是下令周城三年不见红事的,表面上对她这个周城第一帝姬更是百般宠爱,多少人赞叹他虽是暴君,可对她额娘可谓是情根深种。
如果这个时候昭告天下,阮清的生父另有其人,还是当初同帝允一道追求过她额娘的亲兄弟,这将置她额娘与何地?
她额娘是多么高傲一个人啊,曾经周国万人敬仰的女战神,出身名门,帝允的万里江山可以说都是她额娘的功劳。
可是帝允呢,他一坐上周国皇帝的位置,为了剥削她额娘母族势力,不惜命人栽赃嫁祸,屠其满门,还隐瞒真相,将其伪造成贼人报复,让她额娘心甘情愿为他一次次披上战甲,征战沙场。
从前她一直不明白,向来高傲的额娘为何在得知帝允就是屠杀外祖母和外祖父的真凶后,从来没有去质问过帝允,只是自那以后,许是郁结于心,她的身体就每况日下。
帝允派人送来毒酒的那日,她没有一丝惧意,也从来没有一句抱怨的话,心甘情愿赴死,以至于帝允对外宣称她是病死的,也没有人有过半分怀疑。
后来阮清才知道,她不怨,不吵,不闹,是觉得心中有愧,她觉得对不起生养她的母族,放不下对帝允的情谊,可又生下了别人的孩子,对不起帝允,也对不起阮清。
她的遗笔中,笔笔皆是忏悔,笔笔皆是爱意,却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自己没有永不超生,没有来世,她觉得她对不起所有人,可是,她唯独没有写到,她也从未被人对得起过。
时隔几年,难道阮清要因为让好过一点而让世人以为,当年的承德皇后也不过如此吗?
她做不到。
“城主的美意,我心领了。”阮清道:“可事到如今,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了,就这样吧,多说无益。”
说着,她缓缓的舒了口气,靠在美人榻上合上眼,她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却又透着一丝沉重,从她知道自己并非帝允所出时,她就很清晰的明白,自己这一生,大概是不会好过了。
帝擎苍看着她,欲言又止,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晚之后绝望且撕心裂肺的曲尚婉。
她们真的太像了,那晚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问过她愿不愿意同他离开,她拒绝了,因此两人约定,此事便当做从未发生过。
而如今,阮清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知道事已成定局,无奈离开了。
良久。
阮清才缓缓睁眼,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心头五味杂陈,却也不容自己多想。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的空档,余光所及,是一抹玉白,定睛一看,原是帝擎苍临走时留下来的令牌。
阮清愣了愣,转念一想,大抵是觉得,怕她想明白了之后反悔吧,她笑了笑,并没有在意,将玉殊唤进来把令牌收起来。
她起身想回屋去,可刚一站起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身子一软,重重的朝一边倒去。
“姑娘!!”玉殊大惊,尖叫着将她扶住,小心仔细的让她躺回榻上。
好一会儿,阮清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玉殊焦急的守在一旁不敢离开。
见阮清清醒过来,玉殊赶忙询问:“姑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清沉默着摇了摇头,除了没什么力气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她支起身子,靠在榻上,玉殊给她倒了杯水,道:“要不,奴婢还是命人请个大夫来给姑娘瞧瞧吧?”
阮清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拒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歇一会儿就好了。”
玉殊看着她,止不住的担忧:“这几天,姑娘老是嗜睡,还总是恶心吃不下东西,莫不是……”
剩下的话她不敢讲,可阮清明白,自那天起,她就真的停了药,但谢熠储还是一有时间就过来,已经一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阮清想着,脸色肉眼可怜的冷了冷,玉殊见此,连忙安慰道:“姑娘,姑娘你别着急,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我已经差人告知王爷了,想来等他得空就会过来的,到时候请大夫号个脉,自然也就清楚了。”
阮清别过脸,没有接话,只将手里的杯子递还给了玉殊,玉殊看着她,脸上的是难掩的担忧,刚才的话,实属是无心的。
等到稍晚时,谢熠储果然来了,此时阮清已经进了屋内,靠在床头,脸色有些泛白,也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被玉殊的话吓得。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太医,说实话,阮清心里的是忐忑的,但是看的谢熠储心情很好,坐下之后,直接免了众人的礼节,命太医上前来号脉。
屋内安静极了,一屋子的下人大气儿不敢出,太医诊了脉,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如何?”谢熠储询问道,神色间有些急切。
太医跪在地上,恭敬的回话:“启禀王爷,姑娘的身子并不大碍,食欲不振,或许只是饭菜不合胃口,或者近日天气多变造成的,还请王爷宽心。”
一听这话,谢熠储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