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俏丽的妇人手里牵着两个孩子,在警卫的带领下,款款走进曹旋的办公室。
警卫向妇人说道:“这是我们曹团座。可以把您的事和我们团座说。”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妇人看了眼曹凯,有些紧张地说道:“老总你好,我们是来找新上任的李县长的。”
曹凯盯着妇人问道:“你们是李县长的什么人?怎么找到了这里?”
妇人略带拘谨地答道:“老总,我是李丁的妻子,他日前安排人到家里送信,说已被任命为中都县县长,今日上任,让我带着子女前来县府相聚。我接到消息后就带着孩子们赶来了,可是刚才在这大院里一番询问,大家都说不知道李丁在哪,我问的多了,大家就都躲开了,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我感到有些疑惑,就想找个管事人问问,李丁现在到底在哪里。”
曹凯这才明白,原来是李丁的妻小到了,他们能这么及时的赶来,说明李丁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家里。在面对自己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显赫门庭时,李丁的欣喜可想而知,看样子他都等不及衣锦还乡,便派出人手回去报喜,让妻小前来见证自己的高光时刻,分享自己的喜悦。
曹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客气地说道:“原来是李县长的夫人到了,一路辛苦,您先坐下,慢慢听我说。”
妇人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把儿子和女儿拉到身边,然后急切地看向曹凯,等着他说出李丁的去向。
曹凯没有理会妇人,对警卫喊道:“给县长夫人上茶。”
门外的警卫答应一声,很快就端进一盏茶来,放在妇人面前。
妇人哪有什么喝茶的心思,忍不住又问道:“老总,还是先请您和我说说李丁到底去了哪里。”
“夫人,李县长在赴任的路上出了些差错,现在。。。”曹凯说到一半,故意停了下来。
妇人看着曹凯欲言又止,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李丁出了什么状况,他现在在哪里?”
曹凯说道:“夫人,你先别慌,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多少要有些心理准备,我才敢和你说明真相。”
妇人闻听此言,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焦急地问道:“老总,他到底怎么了?还请您赶紧告诉我真相。”
曹凯看着妇人惊慌的样子,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快感,不紧不慢地说道:“李县长失踪了。你应该知道他是从大圐圙镇进城上任的,就在他前来县城的路上被人打了埋伏,李县长现在下落不明,他到底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谁都不清楚。”
妇人立刻吓得脸色大变,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失声问道:“老总,你说的是真的吗?给我送信的人说有人护送他进城上任,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曹凯说道:“夫人,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信口开河?护送他的人已经死光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我已经派出大量的人手去寻找他的下落,或许晚些时候你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
妇人的眼里早有泪水滚落,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两个懵懂的孩子围在他身边,定定地看着母亲。
曹凯看着无助的娘仨,心里有一种变态的满足,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道:“夫人,你要是想在这里等李县长的消息,我就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客房,你暂且带着孩子们住在这里,你要是想回家,我就派人护送你回家。”
妇人哽咽道:“我带着孩子们这么远前来投奔他,他现在没了踪迹,我们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他的消息,也要找上级领导给我一个说法。”
曹凯再没有搭理妇人,连个起码的安慰都没有,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喊来警卫,让他带母子三人在县府大院里安顿下来。
果真是世事难料,前一刻母子三人还以为等着自己的是荣华富贵,没想到转眼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把他们所有的幻想都惊得烟消云散。
妇人悲痛地看着曹凯,想和他说些什么,曹凯已经低头去摆弄手里的雪茄。警卫催促着娘仨,妇人不甘地跟着警卫走了出去。
当秘书把李丁半路被伏击的消息送到省主席面前时,傅作义大为震怒,整个察哈尔地区已经数轮肃清,怎么还会有如此强大的武装和火力?这些人胆大妄为,竟然胆敢伏击县长的卫队,刚任命的县长就这样离奇失踪了。当即召集省府大员,共商对策。
省府首脑形成决议后,立即电令曹凯加强当地治安管控,开展清剿敌对势力的武装行动,尽快找到凶手,并将他们绳之以法。
随后,察哈尔省政府派出专案组赴中都县开展调查工作,并规定破案期限。国军刚刚夺取政权,就出了这样的大事,日后传出去,整个察哈尔的官员都脸上无光,而且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大肆炒作,影响当地民心的稳定。
专案组来到中都县后,曹凯安排出专班人马,全力配合。专案组在曹凯的带领下,先以省政府的名义去慰问了住在县府的李丁夫人。然后亲自走访了案发现场,对参与迎接李丁进城的人员展开全面排查,随后又赶往大圐圙镇,向小五点和护送李丁时受伤折返的几名人员展开调查。
当专案组的人员听他们说到,在屈世贵一行遇害之前,他们曾遭到游击队的伏击,而且双方互有死伤。这更确定了专案组此前的猜想,应该是游击队伏击了李丁一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屈世贵及手下全部被歼,而李丁却不知所踪。
李丁的去向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侥幸逃脱,二是被人掳走。
若是李丁趁乱逃走,势必不会一直隐姓埋名,他可是新晋的县长,大好前途正在等着他呢。安全后,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和政府取得联系,几天过去了,却没有他的一点音讯,这不符合常理。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若是游击队把李丁掳走,势必想在他身上做文章,从他身上寻找八路军想要的东西,可李丁之前一直在大圐圙一带秘密开展工作,并不掌握国军的重大机密,他手里也没有掌控武器、物资和金钱。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为八路军带来什么有效的利用价值呢?才使得游击队没有当场把他击毙,而是把他带走?专案组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专案组没有确凿的证据,找不到侦查的方向,知道李丁和小五点共事时间最久,便向小五点仔细了解李丁的过往。
李丁的死,对小五点触动很大,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件事里的蹊跷。那么多人都死在了现场,却单单不见了李丁,这些人肯定是冲着李丁来的。
现在中都县的地界上,除了八路军有能力组织起这么强大的火力,那就是国军自己的部队。小五点想到这里,不寒而栗,他想起了自己去富合村面见曹凯时,曹凯那双鹰隼般眼睛里透着的杀气。
难道曹凯真对上峰无所顾忌,也不怕别人非议?敢明目张胆在自己的辖区对李丁下手?要真是这样,只怕曹凯对自己下手也是迟早的事。
小五点思忖了片刻,比较含蓄地向专案组说出了李丁和曹旋之间的过节。没有把握的事他不敢乱说,他不知道专案组的人和曹凯有没有私交。曹凯在国统区混迹时日不短,凭着他的手腕,肯定结交了不少权贵,若是自己冒失怀疑曹凯,日后传到他的耳朵里,自己可真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五点说完后,专案组的人问他是不是觉得曹凯有作案动机和作案可能。
小五点连忙否认,称自己只是在向专案组全面介绍李丁的社会关系。
专案组见小五点并没有对曹凯指控的打算,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几句,并没有要求他提供更多的信息和证据,便返回县城。
专案组的人回到中都县城,见到曹凯后,比较隐晦地向他问起和李丁之间的私怨。
曹凯苦笑着作答,告诉专案组的人自己都没有见到过李丁,对其人根本不了解,哪来的仇恨。只怕是有人想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以转移视听。曹凯大度地向专案组人员表示,若是对自己有怀疑,可以对自己开展调查,也可以把手下这千把号人挨个审问。
专案组的官员见曹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而且对所提这些事也毫不遮掩,都一一作答,也就没再继续深究下去。
曹凯每天对专案组的人员热情款待,让这些人颇为受用,眼看着上峰要求结案的期限已近,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这些人便借着李丁之前被游击队伏击的由头,说他们是遭了游击队的伏击,李丁迟迟没有出现,或许已经死在了游击队手里。
专案组带着众人的证言证词,让和李丁进城有关联得所有人都签字画押,做了一份无懈可击的调查报告,准备返回省城向上峰复命。
专案组临走的时候,叮嘱曹凯,要以县府的名义对李丁的家属表示慰问,现在虽然找不到李丁,但是该有的抚恤一定要提前发放,好让家人安心。
曹凯一一点头答应,为每个人都安排了价值不菲的土特产,专案组的官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已把曹凯视为朋友。
专案组的人走后,曹凯命人给李丁的妻小送去一百块大洋,让她带着孩子回去等消息。李丁夫人无奈,只好含泪带着孩子回到黄崖湾老家。娘仨欢欢喜喜来到县城,准备跟高升为县长的李丁享福,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李丁的下落不明,满腔欢喜化作万般悲怆。
曹凯把这些事都处理完,心头畅快起来。李丁的事已经盖棺定论,他们一行是遭了游击队的伏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省城新的任命,不久的将来,自己便会以县长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自己的弟弟曹旋暂时还不易露面,只能等自己坐稳县长的位置后,再为他在政府里谋个一官半职。
曹旋那日让马平和锥子去处理李丁的尸体,他把徐世贤送回到卧房。
徐世贤躺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心心念念的报仇计划,终于实现了一部分,前来抢劫的匪首之一李丁,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是作恶更甚的小五点却依然杳无音讯,而自己被抢劫的财物,也早已被他们挥霍一空,再无追回的可能。
徐世贤又想到了自己之前温馨幸福的生活,想到了温柔可人的方菲,想到了一出生便失去了母爱的雅望,过去的一切美好,都因小五点和李丁这两个恶人的出现,戛然而止。想到这里,徐世贤眼角的泪水早已浸湿了头下的枕巾。
徐世贤胡思乱想了一夜,没睡踏实,早早就让丫鬟为他穿衣净面。收拾利索后,丫鬟给他端来早饭,心绪不宁的他草草吃了几口,就让丫鬟端了下去。
就在这时,听得窗外有婴儿啼哭的声音,徐世贤心中一惊,这是雅望的声音,孩子怎么了?怎么一早就这么大声的啼哭。徐世贤正疑惑间,奶妈已经抱着雅望慌慌张张地来到了他的屋里。
还没等徐世贤开口,奶妈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老爷,少爷不知怎么了,夜里还睡得好好的,快到五更的时候就突然醒了,然后就开始哭闹。我给他把了尿,又哄着喂了奶水,可是他依然哭闹不止,还不停地漾奶,往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徐世贤赶忙让奶妈把孩子抱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有些发热,他从奶妈怀里把孩子接过来,嘴里喊着雅望的名字,在怀里来回摇晃起来。
平时徐世贤只要把雅望抱在怀里,孩子就会咯咯地笑出声来,今天却对徐世贤的召唤全然不顾,依然在那里不停地哭闹。徐世贤逗弄了一会儿,无法止住孩子的哭声,看孩子已经哭得脸蛋发红,嗓子嘶哑,赶紧让人去请郎中。
郎中来了给孩子把了把脉,说刚刚入冬,孩子遭了些风寒,服两副药就好了。郎中给开了个方子,让按照自己所写剂量给孩子服用。家里的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药抓来后就赶紧送到厨房里去煎。
徐淑婉和韩娇得到消息后,也匆匆跑来看望。此时的雅望哭的有些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睡的不太踏实,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身子就会抽搐一下,一副惊厥的样子,然后无力的哭几声,看样子孩子是受了惊吓。
徐淑婉向奶妈仔细询问夜里的情况,奶妈也说不上了,只是说快五更的时候,孩子莫名其妙醒来,便开始哭闹不止。徐淑婉和韩娇听了也束手无策,只能等孩子喝了郎中给开的药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的时候,雅望的病情没见好转,身上烧得更厉害了。
曹旋得知情况后,赶紧让徐淑婉带人把孩子送到县里的医院诊疗。医生看孩子烧得厉害,便给孩子打了退烧的针,服了治伤寒的药,然而三天过去,雅望依然没有退烧,身上烫得像个小火炉,头面部和四肢上都长出了暗红色的小红斑,有时候还会烧得昏厥过去,每天只是勉强吃些奶水,尽管吃的不多,有时依然会吐出来。
正当一直守护在床前的徐淑婉一筹莫展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两个戴着口罩的大夫,严肃地告诉徐淑婉,说孩子得了天花,现在的医疗手段治不了这病,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去硬撑,抵抗力好的话,孩子可能挺过来,如果抵抗力不行的话,那就不好说了,眼下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徐淑婉听了,吓得失声痛哭,雅望要是没了,父亲怎么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徐淑婉哀求医生给想想办法。
没想到医生除了无计可施,还让徐淑婉立刻去办出院手续,天花有极强的传染性,会给其他住院患者带来安全隐患,他们出院后,整个病房都会被彻底消杀。
徐淑婉听完,呆立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医生安慰了徐淑婉一番,给她开了些退烧的药和盘尼西林,强制让雅望出院了。
回到家里的徐淑婉没敢把实情告诉徐世贤,她让奶妈先把雅望带回到屋里,然后去找曹旋商量对策。曹旋听到这个情况也急出一身冷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大的事,不能不让徐世贤知道,可是万一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那可该怎么办呢?曹旋先去屋里看望了雅望,雅望躺在炕上昏迷着,小脸涨得通红,身上的那些小红斑有的已经长出水泡。看着这个从小就缺乏母爱的孩子,曹旋心里也深感悲痛,看样子他已经时日不多了。
徐淑婉虽然没去见徐世贤,她带着雅望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徐世贤的耳朵里。徐世贤见徐淑婉迟迟不来和自己说雅望的状况,知道情况不妙,在丫环的搀扶下,急急忙忙来到雅望的房里。
徐世贤推开众人,来到雅望身边,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铁青着脸,沙哑着声音对徐淑婉说道:“是不是没救了?”
徐淑婉没敢搭话。
曹旋说道:“徐叔,你先别急,医生给开了药,让在家里调养,或许过一两天就没事了。”
徐世贤说道:“别骗我了,这病医院要是能治,医生还能不把他治好了再让他回来?肯定是没指望了。”徐世贤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站在一旁的徐淑婉也跟着痛哭起来。
只见徐世贤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大声说道:“徐世贤,你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老天为什么会这样对你?老天爷啊,你要是想惩罚我,就冲着我来,不要折磨这个无辜的孩子。”
随着徐世贤的哀嚎,雅望的房间里已经哀声一片,丫环奶妈们都跟着啜泣起来,一时,悲痛的气氛充满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