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悭自女儿的宫殿中出来,心绪不知为何有些纷乱,千余年了,这方世界的各方都安静地犹如死了一般,他闭上双眼,心血来潮竟忽然很想见一见“那个人”。
这是一处黑暗的地底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可怕的压迫感,让人胆战心惊。
角落一道光芒亮起,随后整片地方的黑暗都被驱散,彻底漏出了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的来处——一个体型庞大的蛇人!
他下半身的蛇尾长有四五丈,最细处也粗逾合抱,其身上的鳞片黑凝如墨,摄人心魂,只是这强壮的蛇尾却七颗柱子般金色钉子死死地钉在地上,其每一次挣扎,不论动作大小,地面上就会隐现一座巨大的法阵,法阵与巨钉呼应,将这条蛇尾的主人完全压制。
云悭缓缓走到近前,看向这下半身被法阵定住,上半身被锁链锁住的强壮蛇人。
“云翳!”
“呵,”
蛇人抬起头,露出一副如刀削斧凿般的硬朗脸庞,便是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粗硬的灰发,也显得无比深邃。
“我还以为你此生不打算见我了。”
“你可有悔意?”
云悭神色冷漠,一字一句问向这蛇人老者。
这被云悭称为云翳的老者将头颅昂起,睥睨说道,
“都说知父莫若子,云悭,你忘了为父曾经怎么教你的!?”
“所谓‘悔’字,不过是人族为弱小创造出来的借口,吾族从无‘后悔’一说!”
云悭面色不变,呼吸却是急促了起来,明显,他的心中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你或许有悔,但绝不是为抽取自己孙女血脉而悔,你只会后悔没有防住我云悭!!!”
语气渐渐加重,锁链、巨钉、法阵似乎都随着他的情绪产生波动,一丝痛楚攀上云翳的眉头。
“我蛇人一族如此兴盛,却只能困居一隅,处处被掣肘,千年前若是再多给我一刻钟,今日我蛇人一族至少是这一界之主,你来告诉我,是整个蛇人族的未来重要,还是区区一个嫡亲孙女重要!?”
云翳也动了真怒,最后一句话怒吼说出,整个空间都随之颤动,其威势可怕难言,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他神完气足时,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不知为何,云悭竟然笑了出来。
“老东西,你天天用这些话给自己洗脑,是不是真的连自己都相信了?”
“称霸一界?”
“你配?”
“为蛇人族未来?”
“你配?”
“人族弱小虚伪不假,但他们的许多话确实极有道理,面具一旦戴久了,就会长到肉里,甚至嵌入骨中!”
“云翳,自你继任云氏家主,每时每刻想的都是你的长生大业,呵,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蛇人族,但我却万分确定,若是献祭整个蛇人族能够让你修为进一个境界,你云翳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相比较之下,一个两个嫡亲,确实算不了什么。”
云悭字字如刀,丝毫不给父亲留情面。
“老夫不想与你做口舌之辩,吾心天地可鉴。”
云翳缓缓闭上双眼,倒真似不屑解释一般。
“小彩痊愈了。”
云翳猛地睁开双眼,瞬间迸发出一种足以烧灼所有的热切目光,其中所蕴含的意味很难用具体的词汇形容。
这样的反应一闪即逝,瞬间便完全收敛起来,
“不可能。”
云翳恢复了方才淡然的高深模样,但那瞬间的变化,却一丝不落地全部被云悭看在眼中。
云悭冷笑两声,继续说道,
“凡事皆有因果,他日你抽取小彩血脉害她,今日我便吸取你法力护她,云翳,你最好祈祷小彩能够永远这般天真快活,若是哪天她病情恶化,那么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云悭!”
“你可知娲神血脉到底有何等强横的威力!”
“你可知一滴娲神真血便可让最普通的族人变的天赋绝顶,甚至超过我云氏嫡系!”
“你可知……”
“住口!”
云悭狂吼出声,额角血筋暴突,几欲破裂。
“我当然知道,我甚至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但你为何如此心急!”
“只要等小彩成长起来,花上万年炼出几滴真血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便非要在她尚为婴孩时下此毒手,要将她炼为血丹!!!”
云悭越说越怒,他掏出一条长鞭,狠狠勒住云翳的脖颈。
云翳嘴角露出嘲讽,有些艰难地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真的对娲神真血一点想法都没有呢……啧,炼化真血,你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即便全身尽缚,云翳依然保持了作为父亲的威严,将云悭激怒更甚。
千余年未见,这两父子剜心戳肺的交锋还在继续。
地底空间高出不知多少距离的上方,云眸怀抱着小蛇已经进入了梦乡。
“唔~好热……”
她鼓囊两句,又翻了个身,却并未醒来。
守在一旁的侍女小月,见此皱了皱眉头,拿出一块阵盘来回拨弄,但并未将温度降下来,反而有上升的趋势。
“奇怪,怎么失灵了……”
无奈之下,小月只好将角落的几扇窗打开,顺便为公主展开一个隔风的法阵。
……
时间一晃便是一月,但对于在矿渊里的新人而言,仿佛已经过了半生。
长期待在地下,吴乾也早已丧失对时间流逝的准确感知,但从体内蛊蛇的孵化程度,他能大致估算出已经过了月余的时间。
当初与吴乾一同进入矿渊的十数人,如今大约还剩下一半,其余的自然是已经死去。
死去的人中,绝大部分是在前三天没有收集到足够的矿石,毕竟从高高在上的修士,变为卑微的矿奴,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接受现实的,这类人常常会因为生气、愤怒等情绪不自觉地将时间浪费掉,而等他们说服自己,真正开始用心思动手挖矿,已经过去了一天多的时间。
吴乾一向都认为自己是个要尊严的人,但他从不觉得尊严是最重要的东西,身处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跪下,甚至可以吃屎!
但这样的屈服,绝不是因为摄于谁的实力,更不是仅仅为了活着本身……
“前辈,”
吴乾将一个精致的挎篮放在石台上,恭敬地行礼。
“好!”
陈老头轻轻一挥手,几个长方形的玉质薄片落到了吴乾的手掌中。
“玉钱……”
一个月下来,吴乾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菜鸟了,而且在小范围内有了一些名气,这些名气主要集中在善于总结寻找矿石的经验和方法上面。
“转身!”
吴乾转身背对陈老头,一手扶住石台。
“啪、啪、”
两声不大不小的鞭声响起,陈老头正要收鞭,却不想听到了一句奇怪的话。
“前辈……”
“能不能再来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