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凝视着那片高高掀起的浪花。
点点水滴攀到高处,再猛地的坠落而下,最后留下的只有沉寂。
1000....500.......210......0。
黑色的线条逐渐减少,在最后猩红的数字在水面上升起,继而缓缓散去。
她目光一转,转而看向民居方向,那里有一堆重叠起来的黑色数字,此刻也在急剧的锐减中,在天空中,蓝色的‘海洋’正在飞往各处的要地,只有一部分飞向了那边。
但即便如此,被禁止拥有武力的下层民众也是无法抵抗这份威胁的,哪怕他们的身边有着魔偶,但那些只有辅助功效的魔偶此刻也只能神情坚定守在外面,背后是紧闭的门户。
她再度眺望着远方,那栋执政大楼。
在那里面的都是负责管理这个海门市各行各业的大人物,不过,在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后,也显然失去了平时的余裕,大量的黑色数字也在缓慢而坚定的下降着。
这个城市竟然是这么脆弱的存在,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的现实。
幼时渴望毁灭一切,将这个城市全部捣毁,在废墟上放声高歌。
少时知道人间疾苦,心中想着珍重的人们,不觉就没了急切离开的想法。
然后便是现在。
她轻声一叹,眼中墨色的花朵缓缓转动着,如同一面倒映人世的镜子。
“死神大人。”她下意识的呼唤着那个名字。
【“何?”】
有声音自心灵深处叩响,她瞬间便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祭拜的那尊神是真实存在的。
回想幼时,她见到身边都是祭拜隐秘之神的豪商,心中产生抵触,因此转身离去。
再见少时,下层民户多拜银月之神,就连在要塞中的那些人都因为月同样有海的含义而祭拜,她默然无语,只得掩面而去。
在彷徨之际,在街口四处游散,茫然四顾,却忽地惊觉,自己原来只是孤身一人,这样的自己与那个被众人抛弃,已经死去的死神也差别不大。
于是,自那时起,她便独自一人开始祭拜那尊死神。
起初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自嘲,她早已忘记了,只是日复一日的做下来,渐渐的,她便能看到一些黑色的数字了。
某日,她对着镜子,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眼珠中出现了奇妙的图案,但问了问旁人,对方却反而疑惑的问她,难得是眼睛不舒服吗?
那时她便知道,那个图案也许只有自己才可以看见。
为什么呢?她也曾想过无数次,但终究没有想到那已经近乎融入自己生活习惯的祭拜中,不过因为平日里的生活也没什么不便,她便逐渐不再理会这件事。
虽然在那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活,可以轻松的跃到空中,哪怕只是一用力,都可以踩着墙壁走上屋顶。
同时,她的直觉也变得极其强烈,只要注视他人,她就可以清晰的认知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都可以辨别出来。
因此,原本还会被骗的她在那之后便成了所有的欺诈者极力躲避的灾星。
她没有在意,依旧在为自己的外出攒着金钱,只当那些数字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装饰。
.........直到某一天她目睹一个之前还在干活,只是因为暂时靠在墙边休息片刻,却没了生息的人。
在周遭司空见惯的氛围中,管事者指挥着两个人将其抬走,其他人则继续手头的工作,而她则一直凝视着那道被抬走的身影。
旁人以为她是没见到这种场景,还在安慰着她,劝她看开些,她表面应和着,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只是间或的瞥上那么一眼。
之前,那个人身上的数字急剧减少,然后在最后变得猩红,并彻底从那个人的身上消失。
她一开始以为是幻觉的东西竟然是真实有效的,这一事实让她有些震惊。
那一刻她才明白,那些数字也许就是每个人的寿命,一旦数字归零,大概就会彻底死去。
想到这里,她试着看着自己的身体,却没有找到想要的那个东西,在匆匆结束当天的工作后,她回到了住处,看向了那面镜子。
果不其然的,在她的头上同样出现了一个正在缓慢流逝的数字。
她试着去算了算,却得出了一个让她有些遗憾的结论。
众所周知,在这个世界中有着不同于外界的时节划分,一年有六个节气,分别是湛鳗,合曲,泗安,芙谷,暮气,离寒。
至于为什么在民间流传的却有七节三度的说法,那是人们会习惯性的将每个时节单独多出的时间则单独放归于一类,统一的称作阴仑时节。
总的来说就是一时节等于三度,而每一度又有48天到75天,但在明面上,各地政权只承认六个时节,民众们为了省事,便直接将每一度固定为60天作为标识。
她先是从官方的算法,又是用民间的算法,那个结论却始终不变,那清晰可见的数字告诉了她,她的生命会在哪一天迎来终结。
18年,这就是她可以拥有的人生。
在止不住的笑声中,她掩着面孔,沉思了良久。
那一日,她久违的去看了看那三个一直对她百般计较,仿佛她的出现对她们就是一种罪的‘姐姐’们。
只是扫了一眼,她便在三人的斥责声中转身离开。
那是足有她五倍以上人生的数字,这让她不禁发笑起来,原来哪怕自己离开这个城市,也并不会剩下几天了,她的人生简直是个笑话。
那之后,她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尝试各种各样的事物,刨根问底的追逐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那会引得他人不快和厌恶。
耳边像被包了一层幕布,哪怕能听到他人的声音,却始终无法让她动容,就像隔着一堵墙壁,而她则在墙壁之内,因此,她不会停下脚步。
但是,那之后,虽然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内心好似被挖了个洞的她却始终无法满足。
并不追求享乐,也对与他人交配毫无兴趣,某日走在街上,心中涌动的焦躁感让她望向四周之人的目光都带着丝丝血色,那些人都露出畏惧的目光,顿时躲着她走。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如果杀人的话会不会很有趣呢?
一想到这里,她便兴致勃勃的开始进行事前的准备,先换上一层灰扑扑的衣服,再用自己学到的各种技巧掩住自己女性的特征,最后她成功混入某个工作地点。
那是一个由外地商人开办的,专用于为归来的旅船提供服务的小型港口,因为有的人会排斥魔偶,所以才会召集本地的普通民众。
因为开办不久,再加上商人的本金也有些紧张,给予的佣金并不多,因此来的人都是一些整天在家中闲逛的半大少年。
管事者反复看了看她,最后虽然皱着眉,却依旧接纳了她,让她好好工作,不要做多余的事,她故作老实的答应下来。
那之后,她每日都去,一开始只能做一些微薄的工作,她装出一副无力的姿态,每天在那些努力干活的人身边走来走去,口中反复叹息着自己的弱小。
可惜,那些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下头继续努力工作。
这让强忍着杀意的她有些不满,难得这时候不该出现一个负责骂她的‘坏人’吗,就不能让她心安理得的杀死对方吗?
至于会不会被这里的官方追捕,只能说,那也是她暗中期待的一环。
失望而归的她没有了耐心,于是,在第二天,她先是刻意的挑衅一边同样工作的家伙们,引得对方一群人眼珠发红,想要来打自己之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然后大大咧咧的跑到管事者那里,装出诚恳的样子让其再给自己一些活。
管事者衡量许久,因为她在原先的位置因为态度得罪了许多人,考虑到安全的因素,她还是无奈的做出了决定,让她到了比之前工作的区域稍微重要一些的地点。
她表面诚惶诚恐,心中则是兴奋不已的答应下来。
就这样,她一步步的努力,最终在得罪所有人的情况下成功混入了平常那个游商回来修养的房间,在管事者的叹息中,她被任命为清洁员。
她明白对方不辞退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本地人的身份,哪怕她在这里人憎狗厌,也难保会有别的关系,为了避免麻烦,只得勉强留自己在这里。
在管事者离开后,她无声的大笑着。
然后,她默默等待着,在游商来的那天,不小心的连续三次将东西扔在他的身上,将其手中正在把玩的器具摔个粉碎,然后才面露惭愧的道着歉。
商人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找来管事者,从对方的口中他得知了更多的情报,她眼见着那个商人青筋暴起,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走过来。
啪,啪,啪。
听着那响亮的耳朵声,它并不觉得痛,反而在心中笑了起来,这样一来,她就有动手的理由了。
之后,她被强行叫到众人工作的港口,那个商人严肃的看着这边,呵斥她让她向众人道歉。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盘算着要什么时候弄死对方呢,一开始的话她还不想被通缉,所以才将目光对准这些外来人。
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她的心中闪过有些冷酷的念头。
“好,就此打住!”那是有些无奈的声音,在她还有些茫然和不满之际,一道壮硕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前方是那个瞳孔一缩的商人。
“...........我这边也是有着苦衷啊,就算是忍耐也不能这么折腾啊。”商人的话语有些
苦涩,也许他是认为出现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帮凶。
“抱歉了,这孩子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的家人,因为嘴笨的缘故所以只会对这个孩子呵斥,所以他才露出这种有些笨拙的样子,这么吧,你的损伤我担了,你说个价。”
新出现的男人眼中闪过丝丝肉疼,但他还是将犯错的自己护在身后,没有推脱责任的打算。
商人咬着牙,脸上露出挣扎之色,而后,他叹口气。
“算了,也不用赔了,您带他离开,别让他再来我这里祸害就好,这就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她表面木讷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极为不爽。
重重的力道落在头上,措不及防下,她的头颅被压低了许多,那个男人同样低下头,对着眼前的商人以及其他还在工作的人。
“这次是我们不对,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我之后会好好教导他的。”
“......................”人们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她一下子挣脱,但身边的那个男人依旧低着头,十分诚恳的在道着歉。
那些被她得罪过的人摇摇头,各自去忙着自己的工作。
商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随之带着那个管事者离开。
“..................”她转过头,冷眼看着那个男人。
“为什么要——”
“不要再做这些事了,家人们会担心的吧。”男人打断了她正要斥责的话语,一脸担忧的看着这边。
“我没有那种东西。”她则冷声说道。
男人表情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悔意。
“是啊,海门市的人都是狗屎,才会让你这种孩子做出这种事。”男人叹息着,那副仿佛对自己极为了解的样子让她分外的厌恶。
“..............”
她扭头就要离去,她之前惊觉,也许是因为自己动手的机会还是不多,最多精通一些躲避和隐藏行踪的技巧,要真打起来,她说不定还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嗒嗒嗒。
哒哒哒。
身后是紧随而至的脚步,过了老半天,身后那依旧响起的脚步实在让她忍不下去了。
她猛地转过身。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她顿时怒喝道。
“.......直到你不再想杀人的时候吧。”男人对周遭注意到这边的人拱拱手,面孔便转向这边,口中低声道。
她心中一震,这个家伙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为什么?
“为什么?那是因为你浮在外界的念太过强烈。”男人的眼神显得很是认真,他十分郑重的看着这边。
“孩子,你还年轻,不要轻易的决定自己的人生,走上一条再也无法退却的路啊。”
那是她早已遗忘的关切话语,依稀间,似乎曾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但在她的记忆,那是不存在的事情。
所以,她觉得..........有些恶心。
右手落在下摆,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左手掩住眼角,声音变得悲切。
“可是我.................”
银色的光练猛地在空中划过,而后径直的撞向前方之人的胸膛,右手猛地一用力,直到那柄短刃彻底莫入其中,她这才松开手。
“讨厌别人的说教。”
她嘴角微弯,心情愉快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快死的男人,同时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黑色数字上,期待着那急剧坠落的美丽姿态。
然而——
“咦?”
眼前的黑色数字毫无动摇的停在那里,既不曾减少,也不曾消失,只是默默的存在于那里。
“我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被这种攻击杀死。”
前方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她的心沉了下去。